一篇好文章《从传统到数码》
我坚持认为:中国不缺乏极富创意的摄影师,他们在狭小的物质环境中成功着。
第一次用手触摸到摄影术是在法国东部的勃根涅,1826年涅普斯(Nicephore Niépce)在他的阁楼(the Gras estate)拍摄了鸽笼和谷仓。这张模糊的影像就是世界上第一张用化学成像并保留下来的相片。我站到了阁楼的窗口,看到了如同近2个世纪前一般的景象,(感谢Pierre-Yves Mahe的修复工程)心里很清楚:我要学习用银盐,光和思维来表达一个观点。
黑白摄影在我的心中永远象看不透的影调一样,是个谜。一幅剥离了纷杂,只有灰色变化的图像,居然是读不懂但可以共鸣的是世界。我带着对上帝一样虔诚的心情遇到了我的老师Georges Fevre,他没有著作留下来,没有多少人知道他的名字,但在亲手印出的黑白照片上你可以看到摄影师的签名: Cartier-Bresson, Salgado, Brassaï, Lartigue, Doisneau…...听到Goerges对我说的最多的一句话是:你还能做得更好,再印一张。要他满意绝对是件困难的事,当他在3秒钟内指出你精心印制的“完美无瑕”的照片在莫个地方有问题时,你总会惊讶地问自己:我怎么没发现呢?一般需要印20张左右才能找到一张满意的,这是在与Georges一同工作一年后的事了。“我最需要的是一个巨大的垃圾桶”,我不止一次地向他抱怨。
一位严肃的摄影师在按下快门以前必须要考虑的是:要表达什么?怎么表达?以此来决定形式和内容的关系,以及后期选择不同光源的放大机,显影方式,相纸种类,保存方式等等。对于拍摄瞬间题材的摄影师来说,他的片子印相是个工程。比如Cartier-Bresson的甘地遇刺前的照片,是在后期用原底印出样张后,再用4x5相机翻拍取得底片而保留下来的。
在实际的工作中我发现,类似什么是最好用的黑白胶片?这样的问题本身是没有意义的。发现不同的胶片的表现力与要表达什么,怎么表达之间的亲和关系才是最重要的,这一点我是在实验室练习显影三个月以后认识到的。我很喜欢使用2种黑白胶片,Kodak Tri-x 400/320和Ilford Delta 100。我遇到的摄影师似乎大多数热衷于这两种胶片。Tri-x给你在曝光,显影和印相过程中最大的自由度,片速的优势也是不容忽视的。即使曝光过度/不足3级,通过显影时的调整,也能获取满意的图像,同时给你意外的惊喜。“天哪,他的皮肤是金属感的!”,你经常可以听到你的朋友发出的惊叹,这就是Tri-x带给你的一个礼物。Ilford Delta 100是梦幻制造工具,善待她,再看看相片上高光部分的银粉感,似乎用湿湿的手指可以把它们粘下来一样。这两种胶片我一直用D-76显影,只在显影液浓度和时间上做调整,效果非常好。用精一种东西比四下张顾要好。
放大机的选择,我很少见到有人关心Condenser和 Diffuser的区别。实际上用这两种防大机放印的效果是截然不同的。Condenser是光源直接透过镜头投射到相纸的,而Diffuser是光源在机顶柔光盒内经漫射后再通过镜头投射到相纸上的。用Condenser印出的片子对颗粒感和锐度有强化的效果,但底片上的划痕和尘粒是个很头痛的问题,对后期修片(retouch)将是个挑战;用Diffuser印出的片子影调变化柔和。这两种放大机没有谁好谁不好的说法。要看你怎么表达?我想若用Condenser印少女肖像通常来说不是好主意。我自己偏爱Condenser,原因我在后面谈。
在国内对黑白相纸和与之相关化学药品的选择余地很小,这绝对增加了国内摄影师展示才华的困难。我的一个朋友,在江湖色的网上名字叫HASS,是非常敬业的疯狂的摄影师,北京电影学院毕业,前年给了我一个很好的思考机会,是在西藏那木措的悬崖上,我们一行四个人困在了约200米高的绝壁上,上下不得,我突然发现了生命与自然的关系是融合和渗透,这一刻改变了我的生活。我到了欧洲,遇到了我的老师。
HASS对我提起想尝试把感光材料涂布到适当介质上,然后在其表面印相来表达一种情绪的思路。国内很难找到实现类似狂想的东西。我到欧洲后,找到了,做了,赶紧告诉了他。回到相纸上来,我一直没能在国内找到合适的FB相纸,就连RC相纸的选择余地也是很小。(不知这两年有没有变化)摄影师对使用FB还是RC一直存在激烈的争论。FB相纸是一种传统的纸基涂布感光材料的相纸,感光层比较厚;而RC是在感光材料表面另外涂布了一层塑胶,感光层比较薄。一般的认识是FB的效果要比RC更丰富,影调表现力更强。我亲眼见到经装裱后的RC照片,无法看出来是用RC相纸印的,直到拆框验明正身才相信。但我还是坚持使用FB,理由有三条:第一,RC的塑胶层导致后期用刀片修相无法进行,从而需要放弃大部分的Condenser印相;第二,博物馆收藏只接受FB,因为它的稳定性经过了时间的考验和证实;第三,FB拿在手上的厚重感让我产生满足感。(拍到好片子以后是什么感觉?不就是满足感嘛。)
越来越多的人认同,黑白摄影30%在按下快门的瞬间,70%在后期的暗房。我也这么认为。与以前把胶卷送给冲印店后生死由天的感觉不同,在暗房里会有一种强烈的自由感,你感觉到你正在把按下快门时的冲动推向极点。Georges开玩笑地说过:“没有废片的说法,只有不称职的摄影师。”在一次我把一张要丢弃的底片上的云利用在一张建筑摄影的背景上的时候,我再一次想起了Georges的这段话。现在使用Photoshop的filter可以轻易地随机产生不同云彩的天空,但当时我捍卫传统,一切是在暗房里做的。
黑白暗房,这是另外一个世界。似乎当你的影像从显影液里慢慢出现的时候,意味着你的创造已经大功告成了。实际上这种想法是错误的。还有更多的工作要做,难到谁会愿意放弃后面魔法般的创造机会?
后面要做的事多少带有一些愉悦感,不需要在红光下费力地辨别徘徊了。很重要的一步是在此审视印出来的照片是否还有瑕疵。将照片放到灯箱上让光透过纸基来判读和印证层次细节之类的要素是个非常有用的办法。一些隐藏在阴影里的丰富层次会在这个时候跳出来,我第一次看到的时候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个时候需要你来决定要保留或隐藏多少阴影里的细节,记住了在哪个部位需要多少浓度多长时间的消色(bleach)处理。也是在这个时候,用Condenser印出来的相片,在放大镜下每颗颗粒象水晶般地变化多端,对人的视觉带有蛮不讲理的攻击性。我总是期待意外的收获,Condenser似乎就擅长这个。令人讨厌的白点也是在这个阶段用细软笔修去的,我通常是在第二天心情很愉快的情况下来做这件事,并用锋利的刀片勾刻出轮廓分明的物体边缘,这在建筑摄影上由其重要。
接下来给自己的相片上颜色吧。这个阶段是让我的同学雀跃惊呼的阶段,同时也是最难掌握的阶段。没有人能过把两张相片做得一模一样,同时要有毁掉你前面印出来的相片的心理准备。
常见的黑白上色(不是手工上色)分为Sepia, Selenium, Purple, Blue和Gold几种,很抱歉我没有找到简练准确地翻译文字。可以分别用各种不同的方法在不同的相片上着色,也可以混合不同的着色方法在同一张相片上着色。听起来蛮别扭的。举例子来说:可以将一张相片做Sepia tone,整幅照片出现棕色基调的效果,或者将Blue和Gold分两次在同一张相片上着色,整幅照片出现冷色基调的效果。影响最后颜色基调的因素是:药液浓度,药液温度,消色程度,时间,相纸特性,相片图像的反差,着色顺序,冲洗时间,还有你的心情。这些不确定的因素增加了最终效果的神秘性,很多人为此着迷。
我一直被告知:“You must push it to its limitation, boy.”我没有理由在走完99%的路程后放弃,再次让我想起悬挂在纳木措悬崖上的那两个小时,必须走完,没有退路。在同一张相片不同的部位着不同的颜色,多少带有一种义无反顾的心情。Selective Tone是被公认为最困难也是最魔幻的一种着色手法,比如将皮肤Sepia,眼睛Purple等。我在做Selective Tone的时候深刻感觉到“You must push it to its limitation, boy.”这句话的份量。
在完成以上一切以后,花几个小时练习用45度的裁纸刀割出完美的90度接角,就可以把相片装起来,挂在墙上,坐下,看着想一个问题:“我在按快门的时候是否需要考虑更多?”
Elene Vedrenne是个个子小巧的法国人,在无法表达一个复杂的观点的时候,会表现出极丰富的肢体语言和面部表情,并伴随口哨声,奇怪的是我们总能很快地理解这个难点。
她给我的第一印象是个小男生,短发,发音低沉和带有浓重法语口音的英文。与她同时出现的总是巨型的三角架和大幅相机,她是个成功的摄影师。今天看她1999年拍摄的4x5正片时一定会联想到Photoshop的许多功能,每一张正片的背后都隐含着技术和艰辛的份量,同时我也感觉到摄影的路是那么漫长,看不见尽头。她是个传统技术的捍卫者,并不断地在数码领域以外创造不同凡响的视觉效果,直到最近,Elene突然对我说:Johnnie, Digital photography is probably quite something.我很清楚这句话对她自己的意义,这意味着她向与之共事多年的印刷商宣战了。
法国人感到很惊讶,当我告诉他们2000年的时候我已经用ISDN上网了,现在在中国Broadband也逐渐普及,而巴黎市民用56.6K速度上网的大有人在。生活经常跟我们开玩笑,在摄影术发明地和高端数码技术的集结地欧洲,拒绝数码的势力依然很强大,他们来自博物馆,收藏家,商业印刷商和一些画廊。我第一次与数码擦肩而过的经历是与Pascale Maigre 的一次不友好的谈话:
我:“Pascale,我是否可以不来上您的课?因为我无法忍受Canon D30给我带来的游戏感。” Pascale:“我知道它剥夺了你后期暗房的乐趣,但数码给你立刻改正错误的机会,是个很好的练习工具。你应该来上课。” 我:“我相信在studio我不会犯错,有Polarid作参考,不会任意地不负责任按快门的,很抱歉我不能接受您的劝导。” Pascale:“你是在排斥一种新的纪录方式,数码与发挥你的想象力之间没有矛盾,相反具有另外一种形式的再创造,更加自由,你还是应该来上课。” 我:“您是在给摄影下新的定义吗?您说的数码再创造这与摄影纪录真实是相矛盾的,数码的创造力是对崇尚真实的道德标准的蔑视。我不能接受您的说法。” Pascal:“你说的问题已经超越了我们谈话的范围,你可以去跟Jean Vasseur谈,我同意你用自己的方法去纪录真实,你是否愿意尝试用数码的方式来记录时装呢?”
很凑巧,没过几天我到Porte de Versailles国际内衣展拍摄 Barbara公司的内衣,我可能是全场唯一使用黑白胶片的。事后,Barbara主管广告的Corinne找到我,那次的谈话让我走向了数码。
Corinne:“Johnnie, 这款新内衣的颜色你能说出名称来吗?” 我:“我不能精确表达我闻到的味道,颜色也一样。” Corinne:“所有的摄影师都试过了,他们都很棒,但是他们照片上的颜色总是跟实物不一样,你能试试吗?” 我看到的是一种无法形容的浅绿色,介于浅绿与湖兰之间的颜色,随着光线角度的变化曾现不同的色彩深度。我立刻意识到问题的复杂性。 我:“我试试,需要时间,但样片要在恒定色温的环境中看。”
接下来的一个月是恶梦不断的一段时间,巴黎最专业的冲印店Janjac的技术人员差点被我逼疯,我觉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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艺术是无止境的...... 摄影是否艺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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