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坟地在铁路边上,离我的暗房很近。高中的美术班,我又在那里学了3年的画。所以我经常去那里玩。坟场后面是废旧的车场,可以说是另一个坟场— —无论是人,还是其他什么,一旦走向了终结,都是殊途同归的。 但是,死亡并不是生命的终结,而是另一种生命形式的开始。这是我在这次拍照的时候感受到的。 那地方,我一共去拍过3次,第一次是和同学们一起去那里玩。那时清明节刚刚过去,天气很阴沉。坟地边上光秃秃的,几乎没有任何的有生命力的植物。坟头上的供品已经发烂腐臭。整个坟地一片萧瑟糜烂的感觉,没有任何生命存在的感觉。我在那里只感觉到死亡的味道。那天,我们遇到了一个在那里抓龙虾的农民,看着他在那浑浊的死水里艰难的前进,我感觉到了生命的沉重。 第二次去拍,是一个礼拜后的双休日。我一个人在那里拍照。我又遇到了那个农民,于是和他聊聊天,他告诉我,这个地方,很久以前就是坟地了。在太平天国的时候,当时太平天国的官兵被清兵打的死伤巨大,但最后还是把这个城打下来了。战斗结束后,当地的百姓看到这些死伤的士兵,觉得可怜,就把他们就地安葬了。他们也不管清兵还是太平天国军,全葬在了一起——后来,我查阅了县志,证明了这个故事——不管生前是朋友,还是敌人,或者根本不认识,到死了,所有的东西都一笔勾销了。后来,坟头上堆坟头,才有了现在这个坟地的规模。 前两次的拍摄,让我于对生命的感觉很沉重,没有想到,我第三次去坟地拍的时候,一切都改变了。前两次去拍的时候,坟地上还很荒芜,几乎寸草不生。而第三次去的时候,已经是春天的末梢了。坟地上长满了野草,开满了漂亮的不知名的野花,坟地的死气一下子被生命的存在覆盖了。由于生命的存在,死亡不再是一种让人沉重的东西,反而被赋予了另一层的含义。 无论是人、动物、或者其他的东西,都有产生、发展、消亡的过程。无论什么样的东西,高贵的、下贱的、好的、坏的,都逃不过最后的消亡。曾经存在在这个世界上的证据绝大多数都会在不长的时间里从这个世界消失——顶多留下个墓碑。那存在在这个世界上的意义又是什么呢?在第三次拍摄之前,我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对于生命,我是心存敬畏的,但也因为生命的脆弱而彷徨。直到第三次去拍摄,见到了那些不知名的野花野草,我终于发现了,其实生命存在的意义和证据,其实一直存在在我们身边:死亡不是终结,而是另一种形式的开始。而生命存在的证据,早就在生命的繁衍与延续中被保存下来了——父母亲之所以在孩子身上倾注自己最大的感情和心血,一方面是天性使然,另一方面也因为孩子是父母亲生命的延续,父母亲以及他们的父母祖先存在过在这个世界上的证据都在孩子的身上。所以生命是值得敬畏的,承载的东西也很多,但不应该是沉重的,而应该是充满希望的。 我听人说,因为释加摩尼是在沙罗双树下得道成佛的,所以,在印度的那些高僧们选择在恒河里洗净自己,然后在沙罗双树下圆寂。据说他们死前都面带微笑,面对死亡没有半分的恐惧。他们知道,自己的死不是结果,只是过程,而轮回是没有止境的。
[ 此帖由 白泽明 最后编辑于: 2005-06-22 08:4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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