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爱情----一世情缘
无意中接触了这样一个群体,其真实的情感撞击着我的心灵。
24岁的陆野是现役某军事院校的研究生,拥有八年军龄的他被认为是“这辈子吃定军饭”的有前途的人。然而,没有人会想到,陆野朦胧而美好的前程被他从不示人的日记披上了阴影。
陆野的学习成绩一直难如人愿,1994年底,父母决定把他送进部队接受“改造”。一年后,时任北京军区某部首长的父亲,把18岁的陆野从新疆伊力军分区的某军营,转送到了离内地稍近些的沈阳军区驻吉林的某部队。在这里,将有一场中铭心刻骨的爱情,等待着他的到来。
陆野所在的连队旁边驻扎着军区警卫连,只有文武兼备的优秀兵才有资格当一名军区的警卫员。陆野从每次路过他营部的队伍中,注意到了一个清秀而挺拔的哨兵。一种前所未有的感觉,萦绕于心。他试着打听有关那个年青人的一切可知的消息。
这是来自安徽农村刚入伍一年的新兵刘东,身世凄惨。父亲肝硬化过早地离开人世,母亲也撇下年幼的他远嫁异乡。他与垂暮之年的爷爷奶奶相依为命。由于承受不了老年丧子的打击,奶奶也于父亲去世的翌年撒手人寰。七十多岁的爷爷硬是靠捡废品把他抚养成人。就在他参军的第二年,家乡唯一的亲人爷爷也作别人世。孤苦伶仃的刘东在部队苦练本领,很快从军区的严格筛选中脱颖而出,当上了警卫兵。在这个生龙活虎青春洋溢的男儿世界里,没有人知道他内心深处的对家的渴望。
不久后,一次惊心动魄的历险使陆野终于如愿以偿,认识了刘东。那次搞实弹演习,刘东班扔出的最后一颗炸弹没有爆炸,作为副班长的他一马当先冲出去捡那个哑弹。这时陆野这边的一个新兵扔出了手里的手榴弹,就在炸弹被抛出的瞬间,陆野一个箭步冲出掩体将刘东扑倒在炸弹坑里。随着一身轰响,炸起的飞石将陆野打得满脸鲜血,被他压倒在身下刘东却安然无恙。
陆野当时并不知道身下就是他朝思暮想的人,当得知被救的正是刘东时显得异常兴奋。几天后连长告诉陆野,他救的人愿意做陪护,并征求陆野同不同意。陆野当时一听就很高兴。“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中国古老的人生哲学在这两个年青人之间再一次显示出它的神秘魅力。
在陪护陆野的过程中,刘东的聪慧和善解人意令陆野倍受感动。刘东白天陪护晚上回连队。一天午休,刘东没回去,和陆野挤在一张床。陆野嗅着刘东头发的味道,说你头上有一根白头发,给你拔掉。现在这根并不白的头发,一直夹在陆野的最隐秘的日记本里。
陆野当时不能确定刘东是否能接受他,但两人关系已超出一般。中秋节的时候,刘东拿着月饼来找陆野,两个离家千里的人,在同一轮圆月下心思澎湃。陆野望着天上的月亮脱口而出,问刘东是不是想家了。
陆野很后悔问这句话,他知道刘东家里没人了。忙慌着说不是那个意思。刘东回过脸,说那你说是什么意思?陆野结结巴巴地向心上人表白,我、我很喜欢你的……你感觉到什么了吗?而刘东的笑而不答让陆野感到了自己的冒失。夜里分手的时候,陆野追问刘东对他刚才说的那番话怎么想的。刘东说回去考虑考虑再答复。
从第二天起,刘东就像从地球上消失了一样,任陆野打电话或是亲自去找,接电话的刘东的战友都说他不在。在焦急与等待中又过去了半个月。一天刘东来了。两人找到了背人的军队礼堂后面的仓库空地。刘东说我有三个条件,如果答应,就建立恋爱关系。如果不答应,从此谁也不认识谁。
刘东说,部队里管得严,他不想让双方因为这出事,要求两人见面只谈工作不谈感情。另外,第二个条件,刘东要求陆野争取考上军校,他则在吉林地方上找份工作,在军营外面等他。陆野知道,凭刘东的才华和素质,他考军校提干是没问题的,但是刘东主动放弃自己的理想,而鼓励他留在部队攀登他军旅生涯的高峰。
第三个条件却让陆野不知如何办好。刘东叮嘱陆野,如果自己哪一天不在了,就让陆野找一个比刘东更理解、更爱他的人,让他要好好地活着。陆野一口拒绝了刘东的第三个条件,并为刘东的“不理解”感到气愤。陆野陷入了迷茫之中,他呆呆地望着对面的墙不说一句话,可陆野见刘东如此倔强,就几乎用哭着的声音说:我答应你。
刘东的第三个条件,陆野始终没有再问具体原因。相爱,也许在这两个年青人眼里预示着什么,但是他们谁也不明白它倒底预示什么。
1998年6月20日,嫩江发生百年罕见的特大洪水。部队全部开进灾区抗洪抢险。陆野开运输车抢运救灾物资,而刘东所在的警卫连去守护一个水库大坝。8月27日夜,刘东和战友们值守的大坝上游出现了管涌,这个没能及时补救的漏洞造成了大坝溃于一旦,滔天洪水从天而降。当其他救援人员赶过来的时候,这里一切生命的痕迹已荡然无存,只有浑浊的洪水在咆哮呜咽。
正忙着运送救灾物资的陆野对这一切根本不知,甚至晚上营长到他所在的驻守地巡视说警卫连昨夜失踪了好几个人,陆野还相信刘东不在其中。他想,刘东水性好,是不会有事的。但是旁边有人说,管涌冲过来的洪水带的全是泥沙,人在水下呛也得呛死。
部队后来的统计数字证实了这种说法,派去抗洪抢险的二万二千官兵只回来了一万八。损失最重的一个团只有一个连长领着二个新兵回来了,其他的都永远的留在了那儿。19岁的刘东也是其中之一。陆野没想到刘东三个月前对他提出的第三个条件竟一语成谶,命运再次捉弄了陆野。两个相爱的人在那场洪水中连最后一面也没见上,已阴阳相隔。
“我后悔那次抗洪没跟他一起走。我那时就应该走,现在活着是受罪。”失去恋人的陆野一直不肯吃饭,几天下来,人虚脱了被送进医院。然而,极度悲伤的陆野却无处诉说这失去至爱之人的痛苦。那时正值夏天,灾区的人身上起湿疹、皮炎什么的很正常,空气、水都脏,很多人不吃饭,这在当地看来很正常。没有人知道陆野心中的痛,更没人知道被洪水吞没的刘东那永远遗憾的爱。
失去刘东后,陆野觉得生活失去了意义,他想结束自己的生命。在医院,他以自己睡不着觉为由缠磨着护士要安定片。护士一次只帮他拿来三二片。等过两天,陆野又跟她要药片,就这样积攒了一百多片。一天晚上,趁护士不备,他将这些药片全部吞下,然后等着与心爱的刘东见面。但是等陆野醒过来时,他发现自己仍躺在医院的病床上。被医院抢救过来的陆野听到的第一个消息是,帮他找安定片的护士被医院给予严重警告处分。
军区为了表彰抗洪有功人员,确定提干十三个人,陆野表现突出成为当选人之一。在庆功大会上,师参谋长指着这份名单说,你们是经历了大风大浪考验的优秀的人,应该得到嘉奖。陆野一听就急了,那些牺牲的就不优秀吗?他当时就顶了一句:假若你的儿子牺牲了你就不会这么说了!顶撞的后果不言而喻。在经历了教导队严格的训练和学习结束后,在师授衔大会上,提干名单其他十二个人都上台领奖授衔,唯独没有出现陆野的名字。这一次,陆野又为自己的执著付出了代价。
1998年10月10日,东北下了第一场雪,陆野离开了这个伤心地。在以后的多年里,他害怕听到“东北”这个词,他说每听到一次,心就会痛一次。
后记
陆野尝试实现刘东对他提出的第三个条件,但是他对认识的为数不多的朋友总不满意,他不断地拿眼前的这些人与心中的刘东比较。他知道,那个占据心房的人,一生也走不出自己的思念了。作为唯一的纪念物,刘东当年在医院陪护时,被陆野摘下的一根头发,被他装在一个精心制作的小盒子,永远带在身边。“想他的时候,我就闻一闻它的味道。”陆野泪流满面。
2002年8月27日,陆野的母亲无意中看到儿子摆放在书案上的日记,知道了儿子的性取向。她以首长的威严和母亲的关爱决定跟儿子好好谈谈,她的家庭不能容许这样不肖的事情出现。
在这个家庭,两个人的战争已开始。他们都尽量避开父亲——那个威严的军官,如果他知道自己的儿子的性取向,其灾难性的后果他们谁都不愿意想象。于是,母亲尽着她的“职责”,她会时不时地打电话到陆野这里来,看看他在干什么,而碰巧陆野的电话占线也会被她认为儿子是与一个肮脏的男人“鬼混”。这让陆野感到恐惧和羞耻。
“现在最害怕面对母亲的眼睛,在她不知道我的事情之前,我愧对她;现在,她知道我的身份了,我更怕见到那双眼睛。人们在这个社会舞台上扮演着各种不同的角色,而我对自己扮演的打心眼里不愿意。我希望有一天把面具摘下来过我自己的生活。”陆野在他的日记里写道。
父母之爱已成了这位年青军官生命不可承受之重。在强大的传统面前,他会放弃军人的姿态,做一个投诚者吗?这是中国同性恋者无法做出判断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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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非礼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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