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遥
老B凌晨1点到太原,给我打电话,我还在长途汽车上。一路上憋着一泡尿,我没吱一声,只要不爆炸,就不要跟司机浪费口舌。终于,有人坚持不住了,要求停车方便,我噌一下从上铺跃了下来。 老B打电话的时候我正要万事大吉地睡下,他用公话打给我,我不熟悉号码,没搭理他。睡梦中我被大喇叭吼醒,说太原到了,都下车!就这样,乘客们懵懵懂懂的被长途汽车卸在太原充满冷空气的街头,被开夜车的出租车司机拉拉扯扯地包围着,这时才凌晨三点半,风吹的紧,我拎着东西满街游荡,冻得半死,老B告诉我,他当时在长途车站附近安顿着,空着床位,所以打电话给我。 我已经记不得老B以前给我的印象了,那是一个阴郁的影子,在网络的另一边。但这个阴郁的影子即刻就被这厮的少年多动症以及丢三落四作风抹除得一干二净。在平遥告别的时候,我再三嘱咐他不要落了东西,他干脆的答应着,还是落下一双袜子在床上,被大家称作“老B的遗物”。但我已经喜欢上了这个家伙,这厮浑身的仙气,是我望尘莫及的。 天色渐亮,火车站广场上,两队军人象骨牌一样整齐地坐下来休息。我冷得战抖,快七点了,我咬咬牙,打电话给大毛毛虫。 我回山东当天就跟朋友赶着去沈阳,大毛毛虫给我打电话讲几个小弟兄提前撤展的事情,一脑袋火焰,我对这件事情我已经麻木不仁了。最后,大毛毛虫在电话里对我说:“北风,再见!”。 我跟毛哥一起去接老B,在人群中搜索艺术青年,终于,一个学生模样的家伙,穿一件床单一样皱皱巴巴的上衣,挥着手过来自称是李思恩。毛哥问你的作品带来了没有?这厮挥一挥手中的数码相机说,在卡里。 在平遥,几次听见有人戏剧性地呼喊:“北风——北风——”我没眼镜,在空气中转动着脑袋找寻,终于看见刘晓虎,笑眯眯的,一副滑头的样子。我想,这家伙善于偷懒和享受!我们的照片在他们的店里装裱,他们很好客,让我记住了竹叶青,还有胖妹饭里吃出碎玻璃来的故事。我们的照片粘到墙上后,吸收了一夜的潮气,终于象蟾蜍一样鼓起泡来。 我在平遥的全部压力几乎都来自于如何向后面来的弟兄们解释那些蟾蜍。 13号下午,我们已经把照片全装到墙上了,竟是这么简单的事情,颇感草率。老B说,我们的展15号布都来得及。然后我们四处晃荡,看人家大兴土木地布置展厅,内心感到严重自卑。我盼着朱子来,这哥们儿办事非常的靠谱,等他来再拿一拿主意。至于老B,他就那慢悠悠的一句:无所谓,我觉得这样就可以。甭指望他了!而这时,蟾蜍们还没有爬出来。 当老B拿着相机胡乱按快门的时候,我又看见那个焦躁的灵魂,一只困在瓶子里四下里触探的蜈蚣,那个网络上的BNE。 平遥,这座灰色的城池,人们居住在文物里。我不知道这样的环境会孕育什么样的童年,那会不会很怪,多年以后,在一个人的灵魂的深处,有一重古旧的泥土,一层灰烬。这座城里树木很少。 我们找到一家旅馆,一座非常干净的四合院,价格便宜,定下后我给还没动身的兄弟们发一些浮夸的短信,催促他们的行期,这时候,蟾蜍们正慢慢鼓起来。 傍晚,我的心优柔起来,跟老B背起相机,上街,去找酒馆! 老B跟我说,我喝得聊起家常来了,而我只记得老B把我聊得睡里醒里,老B不喝酒,却能穷聊,他已经在太原聊过我一个晚上了,这个晚上这厮又不紧不慢地聊到两三点钟,我睡一会儿,醒过来,听见他说:要睡了?我说没事儿。后来,石头跟我说,他也被老B给聊了,那正是我脱身的时候。 14号的下午,朱子来了,瞧着这哥们儿那副从容的神态,我轻松不少,让我暗中兴奋的是,这哥们儿能喝!蟾蜍的事情,先不操心了,晚上先快活一回再说。这个下午呼啦来了很多人,相互的介绍着,介绍到网络上后很多都认识,然后握手,我那双汗手一直湿漉漉的。 晚上,我们放开喝了一场,我忍住了,没有吐,朱子吐了。 这几天早上居然睡不着,7点钟就爬起来了,跟朱子去街上晃荡,拍照,这种感觉很美好,我甚至想象着做一个旅行摄影家,真他妈烂情! 老B必然要睡到九点才爬起来,迅速地盥洗完毕,迅速地上街吃饭,丝毫没用拖泥带水的习气。在从太原到平遥的高速公路上,老B突然捂着口袋叫:我的身份证掉在宾馆了! 15号,蟾蜍的事情已经没用指望挽救了,我们又喷了一张大幅海报挂在我们展厅的外面,给我们那个偏僻的展览一个路标,这一天乱哄哄的,是我感到最忙碌的一天,我想,还是朱子做事靠谱。晚上终于有机会请大毛毛虫吃顿饭,道个谢!毛哥又大嘴一张,侃!我已经怕怕的了。又喝了不少吧,我不记得了。HS哥哥到了,朱子去送一位MM,我们约好在fotoyard的居点碰头。什么时候碰见周密的?很和蔼的一位,给人很好的印象,走的时候HS哥哥专门跟周密大哥告别。喜欢大声自言自语的那个哥们儿,一直对我说:“朱子你看一看,朱子你看一看……”我替朱子看了,是幻灯演示文件,朱子的放在最前面,这正是那位哥们儿一直要朱子看一看的原因,但没有看见老B的作品,也没看见我的。突然站起几个黑家伙,过来一一握手,平深,马良。老叶过来陪我们聊,老叶讲了好多事情,我基本都不明白,但我不爱问,我只是在想,我这么闷着坐在这里,是不是很傻。老B亮亮堂堂地对老叶说他的一些作品不好。最后,老叶说,时间不早了,你们回去休息吧。 墨非已经在火车上了,给我发短信,短信中夹杂着二锅头恶毒的酒精气,这厮一个人在火车上喝起来了。 16号听跟石头到了,听兴奋的象台拖拉机,落脚就召开会议,商议一个巡展的事情。我很怀疑那些禅意的照片是他拍出来的,眼前这位瞪着双眼,一张扩音器似的嘴,梦想潦草地写在脸上,宁静两个字从何说起?接着,石头也到了。 墨非一个劲发短信,问我在哪里,我估计他又喝过了,果然,他找到我们的时候已经眉飞色舞了,逮谁亲谁。他塞给我一个小二,我估计他最少已经干掉俩了。又喝了几圈啤酒,他要去理一个头发,要朋克的那种。理发的时候,他把那瓶小二又要了去喝,我担心他晚上都不能拼了。我给他在城墙前拍照,对此我有些心虚,我不了解798精神,更不了解798精神有几分诚实,我不知道怎么把他那个脑袋跟城墙结合在一起,胶卷冲洗出来的时候,我看到一个腼腆的家伙在城墙前局促着。 墨非回到宾馆就倒在炕上睡了,听举着啤酒继续演说,老B象个安详的病人一样在被窝里坐着,石头冲到院子里操着悠长的北京口音喊房东:“大 爷——”。我感到精疲力尽,要垮掉。 晚上我躲了,去跟HS哥哥一起吃饭,HS带来一个MM,居然是新摄影的相识,这让我感到一阵温暖。我一副虚弱的样子,哼哼唧唧地牢骚着。 后来墨非又冲过来,又开始喝白酒。回去又乱哄哄地找酒吧,还有一些人加入进来,那晚我拍了一个胶卷,冲洗出来后看到一些陌生人,他们的印象跟梦一样模糊。 连日的睡眠不足加上酒精灼烧,我的一只眼睛霍霍地痛,这让我想到寄生虫,一种线一样的虫,在脑壳里穿梭,最后在瞳孔里蜷做一团,静静的,陪着你看。 17号早上,MEMO终于到了,我们还没起床,他顺利地找到我们的住处,掀开门帘把脑袋伸进来,长发,眼镜,胡须,黑糊糊的,嘿嘿地傻笑。 上午,老B跟我们告别,迅速地走了,留下袜子在床上。 吃过午饭,终于有热水洗澡。 我们拍了合影,没有老B。 下午,朱子要走了,我打算跟他一起到太原,明天一早回山东。 去往太原的路上,我突然心血来潮地盘算着再转转,大同?西安?临汾?朱子说:还是回家陪老婆吧。 经过太原附近的一个小镇的时候,已经是晚上,我下车跟朱子告别,我想看看山西的小镇有什么可以拍的。 影剧院前有人妖的表演。油腻的饭馆里风扇象鸟的影子一样盘旋着。老板娘在聚精会神地检查孩子的作业。对面的桌子上一个女孩脸上带着白皙的微笑。 回到旅馆,躺在散发着异味的床上,性欲山一样压下来。
汽车从长途站出来的时候,空荡荡的车厢里只有我一个乘客,没有脚臭和喧嚣,我想象着一顿好觉。车驶上太原纷乱的街头,一家小店铺的门帘突然飞起来,一个婆娘猛烈地冲到街上,嘴唇卷成火枪的形状,冲着空气中吼: “我操你妈!”
北风 上传了这个图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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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机是个排泄器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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