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色友”
“色 友”
在下不才,退休之后无心去发挥余热,却沦为一名“色友”。 “色友”即是“摄友”,因为爱照相,他们把自己称为“好色之徒”。 “色友”类似于过去所说的“摄影发烧友”,但二者之间又不尽相同。第一,“色友” 是网络时代的产物,他不是指单打独闹的某一个人,而是指一个由网络联结起来的群体。第二,“色友”似乎没有“摄影发烧友”那么矫情,那么认真,那么有贵族派头。“色友”要的就是那么一种开心、一种快乐。数码产品普及以后,摄影这个原先只有少数人可以企及的活计,一下子走近了寻常百姓,现在已是男女不限,老少皆宜。有条件的企业界人士可以重金投入,开着自行改装、加高底盘的越野车,配备齐长枪短炮,拿着数十万元的家伙来干活;没条件的在校大学生,花千把块钱弄个卡片机也可以跑来穷快活一番。《南方周末》报纸率先推出的那个“全民乱拍”专栏,就是在这种形势下应运而生的。 加入“色友”行列,的确也给我带来了许多快活。首先,它让我有心态以审美的眼光看待这个世界。上班时,每天来去匆匆,忧心忡忡,不是为工作焦头烂额,就是为人事关系殚精竭虑,纠缠于眼前的利害冲突,其他的一切在我们眼中已如一团迷雾。放下那一切,拿起相机,恰如蓦然回首,我才突然发现,世界原来是这么美好。严冬季节,枯树的枝条千姿百态,如碳笔线条一般苍劲;春天到了,植物一天一个变化,细嫩的芽叶勃勃向上,像水彩一般透明,使人的心里不由得也颤动着一种激情;到了下雨天,大地又像水墨画一般烟雨曚昽,那树叶中兜存的水滴,在微距镜头的表现之下,映现着大千世界,也显得那么多姿多彩。于是,我便更加渴望着到田野中去,到到山岳中去,到戈壁沙漠中去,去拜谒圣灵,去与大自然对话。于是,我也便尝试着与朋友们一起,开始了一次又一次的“驴”行。那些“驴友”们更偏重于野外行走体验,但是为“驴”必“色”;“色友”们着力于摄取和表现,但也是为“色”必“驴”,二者本属同宗,只是侧重点不同。“色友”和“驴友”们就这么相辅相成,联为一体,共同接受着大自然的恩宠。 “色友”们的眼光非同寻常。你看那些背着相机的家伙,一个个双目灼灼,东张西瞭,就想从这相安无事的大千世界里发现一点什么。整天这么磨练,他们的眼光也就分外锐利,不管是自然界还是人世间,美的东西不敢露头,刚一露头们会被他们一网打尽。“色友”们遍布社会各个角落、各个阶层,因而他们的信息是十分灵通的。北山的桃花开了、南坡的石榴红了,博览会开幕了,大剧院上演新戏了……他们都会依靠网络,在第一时间得到消息,然后结伙蜂拥而去,早早支好长枪短炮,瞄准目标,只等靶子一露头立即开火(英语中“拍摄”和“射击”为同一词语)。 要是仅局限于这个层次,那“色友”们的水平也就太小儿科了。“色友”们的功力在于从平凡中发现美,在平庸中发现美。美无处不在,就是看你有没有发现美的眼睛。一座摇摇欲坠的旧房子,他们能从中看出造型之美;一把生锈的旧铜锁,他们能从中看出质地之美;一幅平常的面孔、一双平常的眼睛,他们能从中看出品格之美、精神之美。甚至那些丑陋的东西,上升到作品之中,也便能化丑为美 要是停留在这个层次,“色友”们的思想也就太浅薄了。他们所关注的,不仅仅是花红柳绿,而是我们整个社会。上摄影网站上看一看,你就会发现,他们之中不乏有人,在用镜头关注着农民工的生存状况;不乏有人,在用镜头关注着失学儿童的困境……殊不知,一场轰轰烈烈的“希望工程”捐助活动,最先就是由记者解海龙的一张“大眼睛”照片引起的。一张优秀照片的震撼力,决不会亚于一篇高水平的论文。 “色友”们不悋惜体力和财力,像蜜蜂采蜜一般,在为这个世界忙碌着。为革命节约每一个铜板,镜头添了一个又一个;一不怕苦二不怕死,高山爬了一座又一座。没有条件去高原、去戈壁的也不甘心闲着,背着沉重的摄影包,在大街小巷一圈又一圈地转。他们这么投入,这么不要命地“干活”,原动力只有一个,那就是爱。这是一份博大的爱:爱艺术,爱人类,爱我们这个社会,爱整个的宇宙和自然界。在别人打麻将的时候,在别人喝咖啡的时候,他们把自己辛勤的劳动,饱含着爱的汁液,奉献给了人世。 “色友”们之所以能成为“色友”,还是因为有了网络。网络给“色友”们搭建起了一个绝好的平台,才有了“色友”们的用武之地。 有了网络这个平台,“色友”们才有地方经常性地以片传情,以片会友,才有可能聚在了一起,才成了今天这样的气候。 现在,有不少“色友”已经是以网为家,一天不来看看,就觉着心里空落落的,好像少了点什么。大家拍了作品,拿到这儿来征求意见;技术上有了问题,提到这儿来寻求解决办法;天南海北的人,都能在这儿交上朋友,如鄙人的某些拙作发出来,不但本市有朋友评论,连英国的一个小伙子、法国的一个老太太(当然都是华人)都时而出来说三道四,交流心得。在这儿大家都是平等的,只有版主在操碎了心的同时,有那么一点点给你的作品评级打分的权力:能让你从“骑士”晋升为“伯爵”,或者从“泡菜”提拔为“陈年泡菜”……但是谁又会把这些放在心上呢?大家愿意来这儿,就是为了一个友谊,图得一个快活。北京一个“色友”老太太,刚得了一个孙子,便把孙子成了绝佳的模特,每周都要把这个婴儿上上下下地一通猛拍,然后放在网上展示,让大家和她一起分享当奶奶的欢乐。 这就是“色友”。 “色友”是一般人。“色友”又不是一般人,就像贾平凹的小说《正月•腊月》中所描写的教书先生“韩玄子”不能等同于一般农民一样。陕南雾多,一般农民看了雾就看了雾了,而韩玄子不一样。韩玄子看了雾心里就会激动,就会产生一种诗情。这儿有事例为证: 2007年9月13日,没有飞机失事,没有野心家外逃,于每个人都是一个平常的日子,而这一天的“色友”们,却像过节一般躁动和欢乐。原因就是那一天,在我们居住的这个城市的上空,出现了多年未见的晚霞。 那一天,我恰有事外出未带相机,看到了晚霞,遗憾了一番也就丢之脑后。谁知当晚打开电脑,却看到了无数“色友”们发的作品,有许多标题都完全一样:9月13日晚霞、9月13日晚霞……而且从他们简短的介绍和留言中,得知有些人还驾起了摩托车、开起了汽车,一路向西追赶着落日进行拍摄,直到华灯初上。 这就是“色友”,一群干活不要命的家伙。他们之中流行一句戏言:要想让一个男人破产,就送他一台单反相机吧。但是没有人因为怕破产而退却,因为对广大“色友”来说,不照相,毋宁死,死都不怕,何惧破产?真能拍出有价值的片子,死也值了,死而无憾。 “色友”们就是这样死去活来地热爱着艺术,热爱着生活。 做一个“色友”,我感到很充实,也很快乐。顺便说一句,大家如果闲来无事,也可以上一上“蜂鸟”、“新摄影”、“迪派”、“色影无忌”等摄影网站,找一个网名叫“骆驼刺”的家伙,看一看他拍的片子。拍的好也罢,坏也罢,不怕大家笑话,因为他就是自娱自乐。如果能博得大家眼睛一亮,那他准也会说那句老话:死也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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