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便转帖翦伯赞的《内蒙访古》如下,这是到了解内蒙历史、到内蒙旅游不得不看的好文章:
内蒙访古(翦伯赞)
一九六一年夏天,我和历史学家范文澜、吕振羽同志等应乌兰夫同志的邀请,访问了内蒙古自治区。访问历时近两月(从七月二十三日到九月十四日),行程达一万五千余里。要想把这次访问的收获都写出来那是写不完的,不过也可以用最简单的话概括这次访问的收获,那就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现在我想写一点内蒙访古的见闻。
哪里能找到这样的诗篇
内蒙,对于历史学家来说,是一个富有诱惑力的地方,因为这里在悠久的历史时期中,一直是游牧民族生活和活动的历史舞台,而这些游牧民族的历史活动又是中国史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有些活动,在世界史上也不能没有它们的篇章。然而这个历史学宝库,直到现在,还没有完全打开,至少没有引起史学家足够的注意。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匈奴人就进入了内蒙;到秦汉时期或者更早,它就以一个强劲的民族出现于历史。以后,鲜卑人、突厥人、回纥人,更后,契丹人、女真人,最后,蒙古人,这些游牧民族一个跟着一个进入这个地区,走上历史舞台,又一个跟着一个从这个地区消逝,退出历史舞台。这些相继或同时出现于内蒙地区的游牧民族,他们像鹰一样从历史上掠过,最大多数飞得无影无踪,留下来的只是一些历史遗迹或遗物,零落于荒烟蔓草之间,诉说他们过去的繁荣。有些连历史的遗迹也没有发现,仅仅在历史文献上保留一些简单的记录。但是这些游牧民族在过去都曾经在内蒙地区或者在更广大的世界演出过有声有色的历史剧;有些游牧民族,如十三世纪的蒙古人,并曾从这里发出了震动世界的号令。
两千多年的时间过去了,现在,内蒙地区已经进入了历史上的新世纪。居住在这里的各族人民,蒙古族、达斡尔族、鄂伦春族、鄂温克族等等,正在经历一个前所未有的伟大的历史变革,他们都在从不同的历史阶段和不同的生活方式,经由不同的道路走进社会主义社会。例如蒙古族是从以游牧为主要生活方式的封建社会走进社会主义社会的,鄂伦春族和一部分鄂温克族则是从以狩猎为主要生活方式的原始共产主义社会末期走进社会主义社会的。很多过去的牧人、猎人,现在都变成了钢铁战士。条条道路通向社会主义社会,在这里得到了最具体、最生动的说明。
恩格斯说:“世界史是最伟大的诗人。”我们在内蒙地区看到了这个最伟大的诗人的杰作。出现在这个杰作中的不是莺莺燕燕,而是群鹰搏击,万马奔腾。在世界文学的文库中,哪里能找到这样波澜壮阔、气势豪放的诗篇呢?
一段最古的长城
火车走出居庸关,经过了一段崎岖的山路以后,自然便在我们面前敞开了一个广阔的原野,一个用望远镜都看不到边际的原野,这就是古之所谓塞外。
从居庸关到呼和浩特大约有一千多里的路程,火车都在这个广阔的高原上奔驰。我们都想从铁道两旁看到一些塞外风光,黄沙白草之类,然而这一带既无黄沙,亦无白草,只有肥沃的田野,栽种着各种各样的庄稼:小麦、荞麦、谷子、高粱、山药、甜菜等等。如果不是有些地方为了畜牧的需要而留下了一些草原,简直要怀疑火车把我们带到了河北平原。
过了集宁,就隐隐望见了一条从东北向西南伸展的山脉,这就是古代的阴山,现在的大青山。大青山是一条并不很高但很宽阔的山脉,这条山脉像一道墙壁把集宁以西的内蒙分成两边。值得注意的是山的南北,自然条件迥乎不同。山的北边是暴露在寒冷的北风之中的起伏不大的波状高原。据《汉书·匈奴传》载,这一带在古代就是一个“少草木,多大沙”的地方。山的南边,则是在阴山屏障之下的一个狭长的平原。
现在的大青山,树木不多,但据《汉书·匈奴传》载,这里在汉代却是一个“草木茂盛,多禽兽”的地方,古代的匈奴人曾经把这个地方当作自己的苑囿。一直到蒙古人来到阴山的时候,这里的自然条件,还没有什么改变。关于这一点,从呼和浩特和包头这两个蒙古语的地名可以得到说明。呼和浩特,蒙古语意思是青色的城。包头也是蒙古语的音译,意思是有鹿的地方。这两个蒙古语的地名,很清楚地告诉了我们,直到十三世纪或者更晚的时候,这里还是一个有森林、有草原、有鹿群出没的地方。
呼和浩特和包头这两个城市,正是建筑在大青山南麓的沃野之中。秋天的阴山,像一座青铜的屏风安放在它们的北边,从阴山高处拖下来的深绿色的山坡,安闲地躺在黄河岸上,沐着阳光。这是多么平静的一个原野。但这个平静的原野在民族关系紧张的历史时期,却经常是一个风浪最大的地方。
愈是古远的时代,人类的活动愈受自然条件的限制。特别是那些还没有定住下来的骑马的游牧民族,更要依赖自然的恩赐,他们要自然供给他们丰富的水草。阴山南麓的沃野,正是内蒙西部水草最肥美的地方。正因如此,任何游牧民族只要进入内蒙西部,就必须占据这个沃野。
阴山以南的沃野不仅是游牧民族的苑囿,也是他们进入中原地区的跳板。只要占领了这个沃野,他们就可以强渡黄河,进入汾河或黄河河谷。如果他们失去了这个沃野,就失去了生存的依据,史载“匈奴失阴山之后,过之未尝不哭也”,就是这个原因。在另一方面,汉族如果要排除从西北方面袭来的游牧民族的威胁,也必须守住阴山的峪口,否则这些骑马的民族就会越过鄂尔多斯沙漠,进入汉族居住区的心脏地带。
早在战国时,大青山南麓,沿黄河北岸的一片原野,就是赵国和胡人争夺的焦点。在争夺战中,赵武灵王击败了胡人,战领了这个平原,并且在他北边的国境线上筑起了一条长城,堵住了胡人进入这个平原的道路。据《史记·匈奴传》所载,赵国的长城东起于代(今河北宣化境内),中间经过山西北部,西北折入阴山,至高阙(今乌拉山与狼山之间的缺口)为止。现在有一段古长城遗址,断续绵亘于大青山、乌拉山、狼山靠南边的山顶上,东西长达二百六十余里,按其部位来说,这段古长城正是赵长城遗址。
我们这次访问包头,曾经登临包头市西北的大青山,游览这里的一段赵长城。这段长城高处达五米左右,土筑,夯筑的层次还很清楚。东西纵观,都看不到终级,在东边的城址上,隐然可以看到一个古代废垒,指示出那里在当时是一个险要地方。
我在游览赵长城时,作了一首诗,称颂赵武灵王,并且送了他一个英雄的称号。赵武灵王是无愧于英雄的称号的。大家都知道秦始皇以全国的人力物力仅仅连接原有的秦燕赵的长城并加以增补,就引起了民怨沸腾。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在秦始皇面前就站着一个孟姜女,控诉这条举世闻名的万里长城。甚至在解放以后,还有人把万里长城作为“炮弹”攻击秦始皇。而赵武灵王以小小的赵国,在当时的物质和技术条件下,竟能完成这样一个巨大的国防工程而没有挨骂,不能不令人惊叹。
当然,我说赵武灵王是一个英雄,不仅仅是因为他筑了一条长城,更重要的是因为他敢于发布“胡服骑射”的命令。要知道,他在当时发布这个命令,实质上就是与最顽固的传统习惯和保守思想宣战。
只要读一读《战国策·赵策》就知道当赵武灵王发布了胡服骑射的命令以后,他立即遭遇到来自赵国贵族官僚方面的普遍反抗。赵武灵王击败了那些顽固分子的反抗,终于使他们脱下了那套用以标志他们身份的祖传的宽大的衣服,并且把过了时的笨重的战车扔到历史的垃圾堆去敢于这样做的人,难道不是一个英雄吗?可以肯定说是一个英雄,一个大大的英雄。
在大青山下
现在让我们离开赵长城谈一谈阴山一带的汉代城堡。
根据考古报告,在阴山南北麓发现了很多古城遗址,至少有二十几个古城遗址。这些古城大部分是西汉时期的,也有北魏时期或更晚的。古城遗址最大多数分布在阴山南麓通向山北的峪口,也有分布在阴山北麓的,还有分布在黄河渡口和鄂尔多斯东北地区的。从古城分布的地位看来,几乎通向阴山以北的每一个重要峪口,都筑有城堡。特别是今日呼和浩特市北的蜈蚣坝,尤其是包头市北大青山与乌拉山之间的缺口,城堡的遗址更多。大概这两个峪口是古代游牧民族,而在汉代则是匈奴人侵袭的主要通路。看起来,汉王朝在阴山一带的战略部署,至少有三道防线,第一道防线是阴山北麓的峪口和更远的地方,第二道防线是阴山南麓的峪口,第三道防线是黄河渡口和鄂尔多斯东北一带。
在阴山以北筑城障的事,《史记·匈奴传》有如此的记载:太初四年“汉使光禄徐自为出五原塞数百里,远者千余里,筑城障列亭,至庐朐。”《正义》引《括地志》云:“五原郡相阳县(《汉书·地理志》作固阳县),北出石门障,得光禄城,又西北得支就县(《汉书·地理志》注作支就城),又西北得头曼城,又西北得牢城河(《汉书·地理志》注作虞河城),又西北得丙虏城(《汉书·地理志》注作宿虏城)。”由此看来,当汉武帝时汉王朝在阴山以北筑了很多城堡,几乎是步步为营,把它的势力远远地推到阴山以北的地方。一直到元帝时由于匈奴呼韩邪单于款塞入朝,才从阴山以北的城堡撤退驻军,但仍然保留着通烽火的哨兵。《汉书·匈奴传》记侯应谏元帝的话,其中有云:“前以罢外城,省亭隧,今裁足以候望,通烽火而已。”这里所谓“外城”,就是阴山以外的城堡。
在大青山与乌拉山之间的峪口中有一条昆都仑河,由北而南流入黄河。昆都仑河就是古代的石门水,石门水大概是古代游牧民族进入阴山以南的沃野最方便的一条道路。在这个通道的外面,已经发现了一些汉代的古城,有一个古城可能就是汉代的光禄城。我们这次访问内蒙西部,曾经游览了呼和浩特市附近塔布土拉罕的汉城遗址和包头市附近麻池乡的汉城遗址。
塔布土拉罕在呼和浩特市东北三十五里,大青山的南麓。古城作长方形,分内外两城,外城周围约六里。在内城的地面上到处可以看到汉代的绳纹陶片。在城的附近有五个大土堆,塔布土拉罕就是五个大土堆的意思。这五个大土堆,可能是五个大封土墓,如果把这五个大封土墓打开很有可能发现这个古城的历史档案。
内外两城,内城也散布着很多汉代砖瓦,外城很少。古城周围有很多古墓,大多数没有封土。在这里的墓葬中,发现了很多古物,其中有汉代的钱币和汉式的铜器、陶器、漆器等等,也有金质和银质的镂空饰片,饰片上的花纹作虎豹骆驼等动物形像。还发现了“单于天降”、“四夷□服”以及“单于和亲”、“千秋万岁”、“长乐未央”等文字的瓦当残片。
我不想详细介绍这两个古城的发现,只想指出一个事实,即阴山南北和黄河渡口一带的汉代古城,不是由于经济的原因,而是由于军事的原因建筑起来的。严格地说,这些古城不能称为真正的城市,只是一种驻扎军队和屯积军用粮食武器的营垒。居住在这些城堡中的主要的是军队,也有小商人和手工业者;但这些小商人和手工业者是依靠军队生活的,只要军队撤退,这些城堡也就废弃了。
我还想指出,阴山一带在民族关系紧张的时期是一个战场,而在民族关系缓和时期则是一个重要的文化交流的驿站;甚至在战争的时期,也不能完全阻止文化的交流。关于这一点,我们可以从这一带发现的文物得到说明。例如在当时汉与匈奴的边境线上都发现了汉代的钱币和工艺品,这些工艺品与在内地发现的同一时期的工艺品是一样的,这件事说明汉与匈奴之间的和平往来,并没有完全被万里长城和军事堡垒所遮断。
在大青山脚下,只有一个古迹是永远不会废弃的,那就是被称为青冢的昭君墓。因为在内蒙人民的心中,王昭君已经不是一个人物,而是一个像征,一个民族友好的像征;昭君墓也不是一个坟墓,而是一座民族友好的历史纪念塔。
青冢在呼和浩特市南二十里左右。据说清初墓前沿有石虎两列、石狮一个,还有绿琉璃瓦残片,好像在墓前原来有一个享殿,现在这些东西都没有了,只有一个石虎伏在阶台下面陪伴这位远嫁的姑娘。
据内蒙的同志说,除青冢外,在大青山南麓还有十几个昭君墓。我们就看到了两个昭君墓,另一个在包头市的黄河南岸。其实这不是一个坟墓,而是一个古代的堡垒。在这个堡垒附近,还有一个古城遗址。
王昭君究竟埋葬在哪里,这件事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为什么会出现这样多的昭君墓。显然,这些昭君墓的出现,反映了内蒙人民对王昭君这个人物有好感,他们都希望王昭君埋葬在自己的家乡。
然而现在还有人反对昭君出塞,认为昭君出塞是民族国家的屈辱。我不同意这样的看法。因为在封建时代要建立民族之间的友好关系,不能像我们今天一样,通过各族人民之间的共同的阶级利益、经济基础和意识形态,主要的是依靠统治阶级之间的和解,而统治阶级之间的和解又主要的是决定于双方力量的对比,以及由此产生的封建关系的改善。和亲就是改善封建关系的一种方式。当然,和亲也是在不同的历史条件下出现的,有些和亲是被迫的,但有些也不是被迫的,昭君出塞就没有任何被迫的情况存在。如果不分青红皂白,只要是和亲就一律加以反对,那么在封建时代还有什么更好的方法可以取得民族之间的和解呢?在我看来,和亲政策比战争政策总要好得多。
游牧民族的摇篮
我们在内蒙西部没有看到的塞外风光,在内蒙东部看到了。当我们的火车越过大兴安岭进入呼伦贝尔草原时,自然环境就散发出蒙古的气氛。一幅天苍苍野茫茫的画面出现在我们的面前了。
正像大青山把内蒙的西部分成南北两块,大兴安岭这一条从东北伸向西南的广阔的山脉也把呼伦贝尔草原分割为东西两部。山脉的两麓被无数起伏不大的山谷割开,从山谷中流出来的溪水,分别灌注着大兴安岭东西的草原,并在东部汇成了嫩江,在西部汇成了海拉尔河。海拉尔,蒙古语,它的意思就是流下来的水。
海拉尔市虽然是草原中的城市,但住在这个城市里,并不能使我们感到草原的风味,只有当我们从海拉尔乘汽车经过南屯前往锡尼河的这条路上,才看到真正的草原风光。在这条路上,我第一次看到这样平坦、广阔、空旷的草原,从古以来没有人耕种过的、甚至从来也没有属于任何个人私有过的草原。没有山,没有树木,没有村落,只有碧绿的草和覆盖这个草原的蓝色的天,一直到锡尼河我们才看到一些用毡子围起来的灰白色的帐幕,这是布列亚特蒙古族牧人的家。我们访问了这些牧人的家,在草原上度过了最快乐的一天。
当然不是所有的草原都像锡尼河一样的平坦。当我们从海拉尔前往满洲里的路上,我们就看到一些起伏不大的沙丘;而当我们从满洲里到达赉湖,从达赉湖到扎赉诺尔的路上,也看到了一些坡度不大的丘陵在地平线上画出了各种各样的柔和的曲线。
呼伦贝尔不仅在现在是内蒙的一个最好的牧区,自古以来就是一个最好的草原。这个草原一直是游牧民族的历史摇篮。出现在中国历史上的大多数游牧民族:鲜卑人、契丹人、女真人、蒙古人都是在这个摇篮里长大的,又都在这里度过了他们历史上的青春时代。
根据《后汉书·鲜卑传》所载,鲜卑人最早的游牧之地是鲜卑山。他们每年“以季春月大会于饶乐水上”。鲜卑山、饶乐水究竟在哪里,历来的史学家都没有搞清楚。现在我们在扎赉诺尔附近木图拉雅河的东岸发现了一个古墓群。据考古学家判断,可能是鲜卑人的墓群。如果是鲜卑人的墓群,那就可以证实早在两汉时期鲜卑人就游牧于呼伦贝尔西部达赉湖附近一带的草原。
对于早期鲜卑人的生活,历史文献上给我们的知识很少,仅说鲜卑人的习俗与乌桓同。而当时的乌桓是一个以“弋猎禽兽为事,随水草放牧”,但已“能作弓矢鞍勒,锻金铁为兵器”的游牧民族。我们这次在呼和浩特和海拉尔两处的博物馆,看到扎赉诺尔古墓中发现的鲜卑人的文物,其中有双耳青铜罐和雕有马鹿等动物形像的铜饰片。又有桦木制的弓、桦树皮制的弓囊和骨镞等等,只是没有发现角端弓。又《鲜卑传》谓鲜卑于建武二十五年始与东汉王朝通驿(当作译)使,这件事也从墓葬中发现的织有“如意”字样的丝织物和汉代的规矩镜得到了证实。
史载契丹人最初居在鲜卑人的故地,地名枭罗固没里,没里者,河也,这条河究竟在哪里,不得而知。最近在扎赉诺尔古墓群附近发现了契丹人的古城遗址,证明契丹人也在呼伦贝尔草原东部游牧过。
女真人在呼伦贝尔草原也留下了他们的遗迹。其中最有名的是两条边墙。一条边墙在草原的西北部,沿着额尔古纳河而西,中间经过满洲里直到达赉湖的西边,长约数百里。这条边墙显然是为了防御蒙古人侵入呼伦贝尔草原而建筑的。但据史籍所载,在蒙古人占领这个草原以前,游牧于这个草原的是塔塔儿人,蒙古人不是从女真人手中,而是从塔塔儿人手中接收这个草原的。根据这样的情况,这条边墙,似乎不是女真人修筑的。只有在这样的情况之下,即为了抵抗蒙古人的侵入,当时的塔塔儿人和女真人是站在一边的,女真人才有可能修筑这条边墙。另一条边墙在呼伦贝尔的东南,这条边墙是沿着大兴安岭南麓自东北而西南,东起于莫力达瓦达斡尔族自治旗的尼尔基镇,西至科尔沁右翼前旗的索伦,长亦数百里。王国维曾在其所著《金界壕考》一文中对这条墙作了详细的考证。有人认为这是成吉思汗的边墙,并且把扎兰屯南边的一个小镇取名为成吉思汗,以纪念这条边墙,这是错误的。毫无疑问,这条边墙是女真人建筑的,其目的是为了保卫呼伦贝尔南部的草原,免于蒙古人的侵入。但是成吉思汗终于突破了这两道边墙,进入了呼伦贝尔草原。
呼伦贝尔草原不仅是古代游牧民族的历史摇篮,而且是他们的武库、粮仓和练兵场。他们利用这里的优越的自然条件,繁殖自己的民族,武装自己的军队,然后以此为出发点由东而西,征服内蒙中部和西部诸部落或最广大的世界,展开他们的历史性的活动。鲜卑人如此,契丹人、女真人、蒙古人也是如此。
鲜卑人占领了这个草原就代替匈奴人成为蒙古地区的支配民族,以后进入黄河流域建立了北魏王朝。鲜卑人在前进的路上留下了很多遗迹,现在在内蒙和林格尔县发现的土城子古城,可能就是北魏盛乐城的遗址。大同云冈石窟和洛阳龙门石窟也是鲜卑人留下来的艺术宝库。我们在访问大同时曾经游览云冈石窟,把这里的艺术创造和扎赉诺尔的文化遗物比较一下,那就明显地表示出奠居在大同一带的鲜卑人比起游牧于扎赉诺尔的鲜卑人来,已经是一个具有高得多的文化的民族。如果把龙门石窟和云冈石窟的艺术,作一比较研究,我想一定能看出鲜卑人在文化艺术方面更大一步的前进。
在呼伦贝尔草原游牧过的契丹人,后来也向内蒙的中部和西部发展,最后定居在黄河流域建立了辽王朝。契丹人也在前进的路上留下了他们历史的里程碑。他们在锦州市内留下了一个大广济寺古塔,在呼和浩特东四十里的地方留下了一个万部华严经塔,还有大同城内留下了上下华严寺。我们这次游览了锦州的古塔,欣赏了大同上下华严寺的佛像雕塑艺术。从这些建筑艺术和雕塑艺术看来,奠居在锦州和大同一带的契丹人也是一个具有相当高度文化艺术的民族。
为了保卫呼伦贝尔草原建筑过两条边墙的女真人,后来也进入了黄河流域。和鲜卑人、契丹人略有不同,女真人在进入中原以前已经具有比较高度的文化,并且建立了金王朝。现在黑龙江省阿城县南的白城就是金上京。在这次访问中,有些同志曾经去游览过金上京遗址,从遗址看来已经是一个规模相当大的城市。这个城市表明了当时女真人已经进入了定居的农业生活,并且有了繁盛的商业活动。
成吉思汗在进入呼伦贝尔草原以前,始终局促于斡难河与额尔古纳河之间的狭小地区。但当他一旦征服了塔塔儿人占领了这个草原,不到几年他就统一了蒙古诸部落,正如他在写给长春真人丘处机的诏书中所说的:“七载之中成大业,六合之内为一统。”
蒙古人当然知道这个草原的重要性,元顺帝在失掉了大都以后,带着他的残余军队逃亡,不是逃往别处而是逃到呼伦贝尔草原。
朱元璋似乎也知道这个草原的重要性,他派蓝玉追击元顺帝,一直追到捕鱼儿海(即今贝尔湖)东北八十里的地方,在这个草原中彻底地歼灭了元顺帝的军队以后,蒙古王朝的统治才从中国历史上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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