婺源于我,如同一剂毒药,当北方的寒流带来如洗的碧空,这毒药就在骨髓之间慢慢弥散开来。去,孤单的旅程特别疲惫,留,仙境般的美丽稍纵即逝。最后,我无可救药地再次踏上旅程,穿越千里风尘,只为与她在深秋相见。
一早起来,送过孩子去学校,便独自驾车出发,经历了整整五个小时的孤独,几次从闭眼瞌睡中惊醒,终于到达屯溪。原定十月份通车的杭瑞高速赣皖联接段跳票了,只能又一次花一个半小时翻越大山。
刚到婺源境内,就收到了老婆发来的短信:“到了吗?”,回复“已到婺源”。“那就快了,住下了告诉我”。其实我要直奔深山里面的石城,还要开将近两个小时呢,只能先忽悠她一下,否则知道要连续开车八个半小时,下次外出就不会轻易批准了。
在婺源开车真是一种享受,虽然曲折的公路限速70,可是行人、车辆稀少,最主要的是根本没有探头、警察,所以几乎一路都是以80-100的时速飞驰。车窗外就是一幅绵延数十公里的深秋画卷,是人在画中行,抑或画在窗框里变幻?真的有点说不清呢。
又见秋口,每次路过这里,我都忍不住要停下来:
再把春天的照片找出来看看,不由感叹真是中国最美的乡村啊:
过李坑、经清华,驶入大障山中,秋末冬初的太阳本来就落得早,山谷之间更是晦明不定,等盘旋到山顶,蓦然回首,只见夕阳下层林尽染、万山红遍:
山坡之下,就是石城了,最后一道斜阳恰好笼罩在盆地上,给宁静的山村镀上一抹金黄:
晚上就住在农家,山间的夜晚特别冷,坐在房间里讲话,嘴边都能哈出雾气。同住一屋的居然也是个独行侠,来自深圳,一样的千里走单骑,也算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了。
周日婺源下了一点小雨,周一又是个没有的好光线的多云日子,石城附近已经积压了一大批旅行者。周二预报晴天,必有大雾,是个摄影良机。为了抢个好位置,我五点就起床了,六点不到,就来到了山坡上。果然,不多会儿,大批的摄友蜂拥而至,昨晚没能在山村住下的,也赶早从山外进来了,山坡上立马枪炮如林了:
太阳还在大山后面,东边山坳处刚刚透出一丝淡淡的鱼肚白,一轮残月还高悬东方。慢慢地,一片嫩白柔美的雾霭,伴随着农舍升起的袅袅炊烟,开始轻轻地飘游在山林之间。叠远处的山峦,渐渐从铅黑到蒙胧,而后变成透明的蓝绿,山村也变的或隐或现。面对着幻景似的雾海,所有的尘思凡想、一切世俗桎梏与人间烦恼,也都随着那缕缕白雾轻轻飘散。
日头渐渐升高,金色的光线从远处的山顶投射下来,试图刺破这缥缈的云雾,云雾变幻着、如丝丝缕缕的白纱,把一条条光柱围绕起来:
云雾光影的缠斗继续着,景色也因时不同:
直到天光大亮,才收起家伙,赶往下一站:长溪。一路上,一步一景,停车拍照和赶路真是一对矛盾呢。几张路边偶拾:
在清华稍作停留,加油吃饭。打开笔记本上网也没查到关于长溪的最新路况。长溪村,位于婺源西北偏僻的大山深处,此前只有一条简易乡村公路,近期正在修路,据说路况非常差,只有农用车、越野车才能通行,一般不建议自驾进入,而且本周开始封路了。看来只能走到哪里算哪里了。
从清华西行,过严田、甲路,一路走走停停:
在岩前附近,找到了51号里程碑,旁边就是一条上山的红土路,开进去,感觉似乎还可以,没有传说中那么难走嘛:
山谷里景色也不错:
一路走来,开到了大山顶上,感觉还是很好,可是转过山头,才发现情形有些不妙。刚才上山,基本在向阳的一面,路面虽不平整,但干燥结实。这边下山,基本全部背阴,湿烂的路面,被载运石料的农用车压成了横断山脉的造型:
好不容易控制着左右打滑的汽车下到山脚,发现有个岔路口,一边是新修的水泥路,但被封堵起来了,还有长溪村委的告示牌。另一边是比刚才还要糟糕的混合着烂泥浆和碎石翻浆路。掏出手机想问一下戴向阳,却发现根本没有信号,就在收拾器材准备徒步进入的时候,恰好一辆农用车经过,司机告诉我,水泥路可以走进去,大约要1个多小时,翻浆路可以开进去,不远了。
山里天黑得早,如果步行往返,必定要摸黑翻山返回,这种路况,真的心里没底,万一滑下去了,十天半个月也未必有人发现,我那100万旅行意外险保险金恐怕也要等法院宣告失踪,老婆才能领到。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开进去。
后面就不是开车了,简直是和烂泥打架,已经没有拍照记录的心情了。就这样,总共十公里山路,走了差不多一个小时。
绕到山脚后面,终于看到了传说中的长溪村:
长溪,养在深闺人未识。一切还保持着朴素的风貌:
村口新建的水泥路也在浇筑,循老路进入古村:
溪水边的浣衣女:
正在东看西看,一名脸色黝黑中等个子的男子走了过来:
“过来拍照啊,要住下吗?”
“你就是戴向阳吧?”
看着他的眼睛,我脱口而出。
“没错。”
“哈哈,你可是‘罪人’哦,全怪你网上放毒,这条路开进来真不容易啊,今天不住了,进来看看”
于是戴向阳(后来的谈话中了解到,他其实是这里的村委主任,这样的古村,确实需要这样年轻、有见地、善于运用现代信息技术的人来发展经济)领着我转到后山,指点着山头上,告诉我那里是适合黄昏拍摄的地点。
沿着石板小径往山上走,高大的百年古枫树,掩映着黑瓦白墙:
撒满红叶的小路:
越往上走,石板路消失了,变成了红土上依稀可辨的脚印,最后脚印也不见了,只能像猎人一样,分辨丛生的杂草是否有人走过的痕迹,终于来到山顶:
<回来太累,未完待续>
从山顶下来,在村子里遇到一对驴友夫妇,两个人是花4个多小时从石城走到长溪的。天下牛人大聚会啊!得知他俩也是马上要出山,而且并没联系好交通工具,我就捎上他俩了。其实我心里也有个小九九的:万一等会儿在烂泥上爬坡打滑,也好有人帮我推一下呢,哈哈。
回头开出两百米,就遇上了麻烦:
等那位仁兄处理好,大家会车也是个技术活,我右边的车轮已经压到烂泥路边的杂草上,再出去一点恐怕就要滑下去了,农用车也是紧贴着山石,大家一点一点挪过去,中间就留了一个拳头的位置,农用车倒无所谓,我要是给他刮一下就惨了。就这样,好不容易通过了。后面爬坡倒还是顺利,而后一路开到婺源县城外,大伙就此作别,各奔东西。
当晚就住宿晓起村,这里离江岭比较近,计划明早到江岭看看。
次日清晨5点就起床了,而后直奔江岭。3月份我过来看油菜花的时候,那是一个热闹非凡啊,漫山遍野的长枪短炮,就和昨天的石城一个样子。
而今天,大山里静悄悄的,远近的村庄一片宁静,江岭显得冷清而孤寂。静静地站在山坡上,整个世界就只有天、地和我。默默地看着朝阳从东方的山脊后面升起,倾听着淡黄色的阳光从身后山顶上慢慢地流淌下来,先是抚摸到我脸上,继而是身上、脚下……康德说过:在万籁无声和感官安静的时候,不朽精神的潜在认识能力就会以一种神秘的语言,向我们暗示一些尚未展开的概念,这些概念只能意会,而不能言传。
于是,此刻的江岭,恍如梦境:
太阳慢慢地升起来,阳光逐渐变得温暖起来,在山路拐角,往往可以看到阴暗的树荫后面,红叶上反射的耀眼金光。
宁静的村庄开始苏醒,鸡犬之声相闻,农人也开始了一天的劳作:
江岭再向西北,就是“世外桃源”庆源,究其原因,主要是交通非常非常的不便,甚至今年春天,还是正在修筑中的土路,和长溪那边一样的情形,所以没有看到庆源漫山遍野的梨花,一直是心头的遗憾。
去往庆源的路还在修筑,但是宽阔的路基已经用压路机压平,以50码左右的速度行进,稍有些颠簸,但还可以忍受。
路边的深谷里,同样是美丽的秋色:
一路走来,经过段莘水库,人称高山平湖:
接下来就是新修好的水泥路了,九曲回肠一般的盘山路,绕过山峰,延伸到大山深处。而青石板砌成的蜿蜒古道,被公路切割得断断续续。这时断时续、时隐时现的长线,总能勾起人们对路的那一头的无限遐思。“前世不修,生在徽州。十三四岁,往外一丢。” 就这条石板小道,承载了古村千年的历史。
时而还看见村妇背负着孩童,行走在石板路上。我没有停下,虽然我知道我可以载他们一程,可是我知道这就像一个生物圈,我是一个外来物种,随意地改变他们的生活方式,不知道会带来怎样的结果。不知何为不如不为,“一只蝴蝶在巴西轻拍翅膀,可以导致一个月后德克萨斯州的一场龙卷风。”游人的闯入、公路的修筑,已经在改变山村。以个人的意愿,这样的改变还是晚一点、慢一点,我想尽量留住这最后的桃源。
村子里还是古老的房屋、缓慢的生活节奏:
这样的生活,依稀闪现在孩提时代的记忆中:
在村子里溜达了一圈,看了几家古玩店,那些精美的木雕屏风、窗牍已经不是当年三、五百块就能买下的了。挺喜欢一个精美的花梨木匣屉,老板要价五千,吓我一跳,还是算了吧,等古村把自己卖光了,还能剩下什么?
早晨还是多云,不知道为何一丝阳光也没有了,天空阴沉沉的,本来准备再去西递、宏村,然后夜宿屯溪。看看没有好光线,就算了。
从庆源直接回家,整整开了8个小时,到家的时候,脚都僵硬了。
有人问,这样辛苦为了什么。我想,我们为什么要到远方去?因为世界就像一本书,不去旅行的人只读了其中的一页。而读过这本书的其他章节,再回过来看自己那一页,说不定会有新的感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