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校一个高三学生写的。写的真好。
不知缘何起笔,只是感到一种如鲠在喉的压抑。
听闻这件事时并不相信,我很难接受“跳楼自杀”这样的字眼被扣在任何一个身边的人身上。回到教室里得知“真的有人死了诶”,慌忙询问二班的朋友。在收到“我们班来齐了的”回复后,忐忑的心才终于接受了后来校方给出了“是高二的”。
但其解释却让我失控,亡者身前曾在上午的语文月考中留下遗书,而新闻记者却收到了“玩耍意外”这样荒唐的托词。我忍住怒火,我以为同辈的环境能给我沉默与肃静的宽慰,但我又错了。
没有思索,没有默哀,有的只是充斥在四周无所谓的笑料与看客的高谈阔论。仿佛亡者已是签上故事,评头论足方显儒者风范。我愣了好一阵,我在想自己是不是哪里出了问题,为什么笑不出来。在教室里乞求着,一双同样乞求的目光,窗内空空如也,窗外是明媚的阳光。
像是在烈日下被人狠狠扇了一耳光,火辣辣的冰冷。
我还能说什么呢,我只能沉默了。
故者尸骸未寒,请原谅我不能再对他的决定评述什么——我做不到这么狠心。我想寻求的只是这一切背后的原因。悲剧从来不是突然发生,没有人觉察到崩溃之前的无数裂缝。校方没有责任,看客们也没有,因为他们谁也没有成为那个存在的推手。司法也只能定其为自杀,因为他们没有工具,如果有一种仪器能测出心理压力,那这将是一桩谋杀!
我们无法将责任怪罪于谁,但如果要非寻找凶手,我们需要的只是一面镜子。
在这个无限提速的时代,我们模糊了信念,淡化了坚守,混淆了道义,扭曲了是非,让毫无意义的数字飙升成越发清新与标准化的感情色彩。然而数字与素质的替换,人群已难再对古老且缓慢成长修养产生兴趣。我们的目标越发明确,我们的追求越发现实。所有亲属老师都告诉我们成功的顶峰——那里有掌声有赞叹有事业婚姻以及所有我们想要的世界,而我们所要做的只是照着路标一路前冲。我们的朋友给予鼓励,我们的对手给予竞争,所有人都向那唯一的顶点进发,我们不得不冲锋。我们甚至不敢思考,因为杂念就会落后。
这是怎样的一幅悲壮画面!我们唯一化了价值唯一化了成就唯一化了偶像,我们向前向前,可是哪里是前呢?你清楚终点吗?你明白方向吗?你得到了什么?我们冲过了孝悌的古典,那本是民族之骄,我们跃过了仁爱的教化,那本是社会之基,我们跳过社交跳过自由跳过朴实理想纯真爱情,可是,我们得到了什么?我们不愿意对自己妥协,因为那是对我们无数日夜奔走的羞辱与不公。可事实就是这样,数字背后永远是数字,还有几人辩的出来路,认得清方向?我们像瞎子一样在黑夜中奔跑,我们的身后只有一条单薄的线,你经过,线断过,停留过,无人知晓,更无人在意。
冷漠啊,冷漠。数字取代我们,禁锢我们,分裂我们。人心早已残缺,我们被自己孤单,仿佛所有人都是对手——不然能怎样,故人终难聚,知己尽须别。落单的羊容易被孤单狩猎,而落单的羊群却常常扮演狩猎者。信仰的缺失让无魂的人聚集。我们不一定成为受害者,但我们却难保不是凶手。而我们任沉醉其中,以落难者为笑谈,殊不知自己的肉也被别人多看了两眼。当羊爱上吃羊,当羊必须吃羊,我们又该怎样逃脱这染血的命运?
但是,谁又会在乎这些呢?承认它们无异于给本已残破的心钉上罪字。
空乏的吼叫已经无力了,我原以为,唯有喷薄的鲜红才能唤起一些麻木的记忆。有好事者从现场回来,如凯归的将士向路过的每一个人炫耀辉煌的功绩与勇敢“你知道吗,血溅了一地,脸都摔碎了”听者悚然,却也不见离去。我不知道有几滴鲜红是因他而洒。但看起来确实是不够,我们都太过坚强了。
炼狱是滞留在心中的沙海,是否还有审判或者救世,或者红色药丸,或者落地前一秒将我唤醒,告诉我这一切只是一场试炼。还是否有人曾为不幸者落过几滴眼泪,告诫自己,我们都是一样。
我与亡者萍水相逢甚至素不相识,但我愿意想象他怎样坚强过,抗争过,绝望过。决意绝不是一时冲动,至少在那一刻,没有人和他分担这些,没有谎言哪怕是骗他留恋,没有人告诉他,
“活着吧,活着就是希望,是变革的希望,是复仇的希望”
To flee is life , to linger , death
Suicide is painless , if just that simple
还会有下一个,下一个又是谁。
临表涕零 不知所言
五月二十五日 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