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安塞尔 • 亚当斯“区域系统”的对话


一
　　
编译者：亚当斯是当代世界最知名的摄影大师之一，他为控制照片影调所创立的“区域系统”尤为广大摄影者所折服。当人们看到他的每一张照片的时候，都会强烈地感受到震撼人心的艺术魅力。
　　
亚当斯也是一位艺术家，而对于他的区域系统却采取了最严格的科学方式，排除了任何模棱两可的可变因素，所以人们将区域系统看作是对照片的最终影调值所作的具体描述。
　　
这篇亚当斯与他的学生拉尔夫•斯坦纳的对话．可以帮助读者对这一系统获得一些初步的理解。

斯坦纳：据我所知，区域系统是指导摄影者在拍摄时，用以决定曝光和显影的一种方法，它使所有底片放印出的照片，其主体的影像能与摄影者看到的景物相一致。采用区域系统方法拍摄和冲洗出的底片，是为某一纸号和单张照片的制作而设计的。是针对这一主体去创作更理想的表现。摄影者也可以在暗室中用遮挡和加光的技巧去提亮或压暗照片某些部分的影调。以获得更清晰、更单纯、更富有表现力的照片。所以，可以这样认为，区域系统是将摄影中看来是分离的功能——拍摄、冲洗和照片制作融合为一体了。

亚当斯：实质上，区域系统是要确保视觉形象的表现效果。即通过冲放控制去改善底片印相的最终效果。区域系统既不神秘，也不玄妙。它是在应用一些摄影的基础原理去实现视觉表现的观念和方法。“按阴影部分曝光，按强光值部分显影”是对区域系统最有效、最精确的描述。
　　
视觉通过对主体亮度的评定、通过对底片的曝光和显影控制，达到如何通过照片来再现景物。当然，还必须对底片材料的特性和所使用的显影方式进行修正，同时也要依赖于照相设备的性能。而关键在于，摄影者是否在拍摄时能真正直观地“看到”最后产生的照片。如果我们真正地看到了最后的照片，即使其它的因素不一致，我们也能够获得这张照片，但如果我们不能看到，我们就会失去这一结果。如仅仅是要求获得一张技术上“完美”的底片，这在暗房中是很容易地做到的。
　　
即使是完美的底片，真实地纪录了完整的视觉信息，能使主体创造出精美的质量和多年一致的效果，而对于它的表现仍然要作进一步地探索。我之所以要讲这些，是想防止人们产生一种认为区域系统必定会创造出完美照片的想法，它的确对此有帮助，但它仅仅是一种表现的手段。
　　
摄影者应当保持有充分的技术控制条件，我自己有一台放大机，它在使用可变反差放大纸时，调整放大机的光源就能使这种相纸产生多变的反差变化。开始时，我将刻度盘调在近似乎“正常”反差的位生，然后，以此为中心向更硬或更软的方向调整。也许有人认为，利用先进的放大设备和感光材料，是否背离了区域系统的基本原则，但实际上，这是在进一步发挥它的优点，它使我能更好的表达原景物的视觉质感。同样，遮挡与加光也都是表现的工具，如果使用恰当，都能增加影像的艺术效果。
　　
所有这些都是技术手段，归根结底还需依赖摄影者对作品的理解和体验，如果没有相当惊人的音乐理解和能力，谁也不敢想象去演出肖邦的降b小调奏鸣曲。因此，那种认为区域系统可以避免对艺术创造作根本的努力的想法是不正确的。

斯坦纳：看来，区域系统对摄影者的帮助不仅是技术构思，而更多的是创作构思。一些摄影者往往将它局限于技术，所以不能对它作出正确的理解。例如，增加曝光和增加显影能增加底片的密度，减少曝光和减少显影能降低底片的密度，减少曝光而增加显影，会使底片的反差提高，增加曝光和减少显影又反过来降低了反差。这些技术方面的处理，都是与摄影的构思相一致的。

亚当斯：你说得完全正确，因为底片上表现的密度和反差并不等于是影像的现实质量。

斯坦纳：我认为一位实践区域系统的摄影师，在测取景物形调亮度中的明暗值时，它应包含三物中所有的影调和层次。摄影者当时应能作出如下判定：他是否应当使用散页片；采用何等程度的显影；是否可使用卷片；在照片放大时应使用几号相纸等等。

亚当斯：关键在于，他在作以上思考之前，应当能直观“看到”照片的最终视觉效果。在用小型的卷片拍照的时候，一般只能缩短而不能延长显影时间，因为过度延长显影，会产生无法接受的颗粒度。如果在卷片上采取混合的平均曝光值拍摄，他可能会选择作较多的曝光（对皮肤影调为区域皿，被换为区域h），并给予减Ⅰ的显影。然后他还必须用几种不同反差范围的相纸来进行调节。

我不认为这违反了区域系统的基本概念，它只是简要地说明记录影像的介质还存在很多的局限，我们需要采用更多的方式去克服它。还必须记住，即使同一张底片，对散光式放大机和聚光式放大机来说，影像上的实际负片密度也是截然不同的。对此可以进行一些技术方面的计算，作某些调节，但不会严重影响影像的视觉质量。主体区域Ⅲ的亮度，而又必须测量区域Ⅵ、Ⅶ或Ⅷ为基础来决定曝光时，你怎样才能确定准确的曝光值，使最终的影调能获得你所期望的层次和影调呢？

亚当斯：这时可以采取内插法来“假定”主体的亮度值，或使用测光表在适当的距离对小面积进行测量。
我有时就采取了中间值的读数，去保证某些数据的测光值，比如刚才说的Ⅵ使其真实地落在这一点上，我经常是这样来判定的。

斯坦纳：你是否知道某些小型相机的摄影师也能获得被称为“一流质量”的照片呢？

亚当斯：“一流”照片质量，在专业的术语中意味着一种极限，它需要具有光学成像的精确度和影调结构。我的确看见过也曾拍过，用哈苏与35mm相机拍摄的照片，看上去也与 8 x 10底片直接印相的照片一样具有“细节”和“影调效果”，但我只能说它是“适当的”质量，因此我们不必对“一流”这一名词有所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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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斯坦纳：据我所知，您认为摄影师不能成为完全不同的三种人，一种是热烈机敏地为他所钟爱的目标而努力创作的人。一种是具有冷静气质的物理学者，他习惯于通过严格的计算决定曝光和显影，来完成一件叫做底片的东西。还有一种人是炼金术士和魔术师，他对每件东西都试验，甚至用歪曲底片的方法来制作他想要制作的照片。你的系统是在试图去消除放大师＝炼金士十魔术师。而帮助人们转变为一位具有创造性，富于思考的技师。

你是否认为，除非前面两种完全不同的能力能同时向前发展，要想成长为一名优秀的摄影师是不可能的。

亚当斯：你讲得非常对。摄影和摄影师在创作方面都占了很大的便宜，但也极容易使作品流于肤浅，因为摄影太容易实现了，这是任何其它的艺术形式所无法比拟的。但我认为摄影应还事物以其本来的面目，一种技术和理论可以推动创作，但却不能去代替创造事物自身。直觉是从经验中产生的，技巧是在艰苦和单调的工作中形成的，但它是实现直觉状态的需要。

斯坦纳：你已正确地概括了有关视觉构思的想法，但我还难以把握它在创作中运用的方式，当然这也不是用简单的言语能表达的。

亚当斯：你提了一个难题！你说对了，人们很难能用语言来表达视觉，特别是人们所解释的视觉感，一般不会融合应用在他自己的创作过程中，而只是在作品完成之后，才对这些感觉作出完美的解释。而我是采用了最严格与科学的方式来表达上述的基本思想，对影像的结构作出准确和细致的描述，并且很少出现失误。

复杂的人眼的视觉具有不可思议的容量，它能将所有观看到的“真正实在”的无数细节集合在一起，并能立即溶入创作。直觉和经验在专业名词术语中，是一种与所有艺术领域相关的现象。区域系统只是对感光测定原理的简化和应用，并提供更有效的和更可靠的实现。它能产生一种精确的对外在真实景物的模拟，使照片的影调值与主体的亮度相一致。

当然，它也能获得认真实景物的故意偏离，通过可靠控制的曝光及显影，以获得摄影者预期的效果。这就是说，区域系统是指在制作照片的过程中，可以准确地作出决定，减少那些在以经验为基础进行工作时所常需要进行的各项调节。比如，随意地利用感光材料固有的宽容度，只能制作出相对较差的视觉效果。

斯坦纳：从纯真实的观点来看，所有的照片其实都是“不真实”的。所以，你的系统甚至对于某些希望对真实再现的主体进行影调偏离的摄影师也更有帮助。

亚当斯：这点不应过分强调，但区域系统的确也提供了充分的机会去获得与真实相偏离的表现方式。去捕捉摄影者构思中某些微妙的意图。

在音乐中，演奏者如果没有完美的技术装备及最精确和可靠的控制手段，就不能恰当地再现和表达巴赫、贝多芬的思想和音质。技巧和控制是达到自由、流畅和最高表现的状态。在所有的艺术创作中，都是如此。在摄影中，我们也会认为底片是乐谱，而照片只是它的表现结果。

斯坦纳：你认为任何人都可能从书本上学会区域系统吗？

亚当斯：我认为有许多人已经在从书上学习区域系统了，但这仅仅是一种鼓励，你更需要在实际创作的过程中学习。直接的教学的确很有帮助，但我知道更多的人完全靠自己的努
力就能走得非常远。

附注：
安塞尔•亚当斯（1902－1984）

1916年在约塞米蒂开始摄影，最早成名于拍摄美国野外景物和国家森林公园。他一直是致力于拍摄最有保存价值作品。1930年，亚当斯建立了曝光与显影控制的区域系统，将之作为一种帮助他的摄影学生在几个星期之内就能参加技术比赛的达成教学法。之后他不断在完善他的这一体系。

拉耳夫•斯坦纳（1899－1986）

斯坦纳是位多产的摄影师和胶片制造者，最初在达特茅斯学院学习摄影，1921－1922年在纽约克拉伦斯•h•怀特摄影学校学习。在达特等斯，他还学习过化学工程，并在日后坚持用这些方法实践和控制摄影的质量。这篇对话是从斯坦纳编写的一部通俗摄影书籍有关区域系统的章节中摘录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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