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年4月25日 撰文:皓若 摄影:皓若 每年清明节给父亲扫墓,我们去的很晚,一般在临近五一的那个周末才去。我们喜欢人少的时候,可以静下心来和父亲说话。今天我们来到寝园,取出父亲骨灰盒放在松树掩映中的石凳上,我和弟、妹为父亲鞠躬。当我喊道一鞠躬的时候,感到鼻子发酸,喊道二鞠躬时,眼泪禁不住流下来,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仿佛父亲刚去世般悲伤。一方面是睹物思人,另一方面许是自己情感变得脆弱了。看着父亲的遗像,父亲生前的影像历历在目。 两岁时候母亲在医院生弟弟,父亲在家给我讲《小马倌和大皮靴叔叔的故事》中,小马倌爬到树梢上掉下来,被大皮靴叔叔接着的情景我现在还记得。 父母都在银行工作,父亲常常回家很晚,基本上都是我们睡着了才回来。记得有一次我和弟弟说什么也不睡觉,非要等到父亲回来才睡。母亲拗不过我们,只好和我们一起等。等父亲回家的情景今天还记得清清楚楚,父亲当时有一辆英国飞利浦的自行车,带车灯的。那天晚上父亲回来看到我们在等他,也是非常高兴,把自行车推进屋里,关上灯,将车后轱辘用手抬起,在用脚蹬车。哇!车灯亮了,好亮好亮的,一道白光射向了我和弟弟睡觉的床,把我和弟弟乐坏了。 记忆深刻的还有一次捉螃蟹的事情。外公托人给我家送来了一麻袋螃蟹,都是活的,父母将他们倒进了大木盆,用包饺子用的盖帘盖上,再用砖头压在盖帘上,就是为了防止螃蟹跑出来。我和弟弟非常好奇,不知道螃蟹会爬,就偷偷的把砖头挪开把盖帘掀起来看木盆中的螃蟹。不一会儿螃蟹爬的满屋都是,吓得我们跑去喊父母,父母将螃蟹一只只都捉进了木盆。我和弟弟一开始是害怕,看到父母捉螃蟹又觉得好玩儿,等到父母走了以后,我们又将盖帘掀开,让螃蟹爬满了屋,看到父母再捉螃蟹,我和弟弟站在厨房门口拍着手哈哈大笑,父母一边说我们淘气一边也是开心地笑,我记得那个时候满屋都是我们一家人的笑声……再后来就很少见到父母了,文革的时候父母将以前照看我们的保姆请回来照顾我们,父母告诉我他们要去很远很远地方工作,要去好长时间不能回来看我们,让我带好弟弟,听阿姨的话,等着爸爸妈妈回来。父母走的那天晚上,弟弟还小像往常一样很快就睡着了,我是第一次躺在床上睡不着觉,我哭了,想父母,想他们不要我和弟弟了,哭着哭着睡着了,半夜醒来枕头湿了一片。 父亲给我的记忆永远是一个严肃、方正,有时又是一个近乎迂腐的人。记得有一次父亲同事给家里送了几棵大白菜(那个时候物资匮乏,什么东西都定量供应。父亲刚刚从牛棚出来,恢复工作不久),父亲知道后,非得让我和弟弟用自行车驮着大白菜还给人家。 我的曾祖是晚清的秀才,祖父也是从小读私塾,后来到了民国,就没赶上考功名。祖父写得一手好字。听奶奶说,父亲当年学字的时候,没少挨揍,祖父给父亲准备了十块墨和一根一米左右的竹戒尺,每天的字写不好都要挨揍,直至写完那十块墨。因此父亲一手漂亮的楷书,写的味道十足,就象他的为人,方正,一丝不苟,每到过年的时候,邻居们都上门求对联,父亲也总是有求必应。等到了父亲教我练字的时候,也同样为我准备十块墨,但却少了那根竹戒尺,我也从来没有挨过揍,直到今天我也不敢在宣纸上落墨。 受家庭的影响,父亲喜欢研读经史子集,尤其喜欢历史和诗词,我家的藏书很多,几乎每本书里都有父亲的眉批。父亲生前最喜欢考我,有时冷不丁会冒出一句诗词让我接下句,而每当我不知所对的时候,父亲就会露出轻蔑的神态,冷哼一声,只管自己去看书,不再理会我。而我最受不了的就是父亲的轻视,那种不屑一顾的神态刺激我,拼命的读,拼命的背,指望有朝一日和他一较短长,但这一天最终没有等到,父亲就匆匆的走了。 我和父亲最大的争执是在我高考之前选择考试方向的问题上。我有点偏科,特别喜欢文学,我的志向是考文科,将来也向父亲一样,到银行工作。而父亲受文化大革命被关牛棚的影响,说什么都不让我进银行,非让我进工厂,说什么工人阶级领导一切,强迫我考工科。结果大学毕业我被分配到炼钢厂。直到今年,在银行工作的夫人还和我开玩笑说,如果我进银行,说不定我现在已经是行长了。 父亲是在工作中突发脑溢血去世的,我们接到通知赶到医院时父亲已经没有了呼吸。我不相信父亲已经死亡,紧紧地抱着父亲,没有眼泪,就是这么痴迷的抱着父亲,抱了很久,很久,到了这时我才感到,我和父亲原来离得这样近。 为了祭奠父亲,我写了一首诗。念给母亲听,母亲很高兴,但却说:“还是比不上你父亲”,我点点头说:“是的,一写才知道,很难的,要写好真不容易”。我将诗在宣纸上写了十多遍,挑了一张最好的,没敢给母亲看,偷偷的藏在包里,带到寝园对父亲说:“爸,诗写得不好,字也不好,但我是认真做的,真的很认真,爸,你给我挑挑毛病,我知道,你很在行的,这些年儿子读了你很多诗稿,但我还是学不好,写不好,可是我搞懂了一个道理,做事情是不能儿戏的,作人也一样”。 我用颤抖的声音给父亲念我的那首诗,希望在天上看着我们的父亲能听到: 上善若水载厚物,紫气东来映乾坤。先哲驾鹤影不孤,儿女秉志伴父行。 刚直不阿精神在,一世家风儿孙承。束束鲜花蝶飞舞,滴滴泪水寄思情。 图一:父亲安葬的寝园 我知道父亲在天上每天都在看着我们的一举一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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