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城

印江城虽然挺大的，尚未占满盆地，拱架公路桥左侧还有一片空旷。2008年3月，这大片空地上，体育馆之外，还只有笔直的大道纵横交错，做出框架。透过这片即将兴建的空地，能望见对面林立的新楼群，最前面那一座颇有气势。
印江城区我没深入，因在高处已眺望到，那新旧的明显界分，也令我有一目了然的乏味感。走出汽车站，我就回到拱架公路桥头，步下河畔伸延的泥土大路，空地中的那些纵伸大道，无论铺有柏油，或没铺柏油，都伸到了河畔的大路。
空旷地与城区相对另一侧，有一座宝塔挺立。石阡城外，乘车经过时也见到过一座宝塔，像是水泥建筑。这印江城外的宝塔，远远望见，也像是水泥建筑，稍走近点后，才感觉是古塔，被圈在民族中学的校园里。
进校园，到宝塔跟前，有碑证实是古物，叫文昌阁。文昌阁下，花圃环绕；阁旁窄小水流上，曲桥通幽。校园的标志，是稍远处的教学楼，还有中外科学家、文豪的头像，散布在花草丛中。

印江县城，我仅呆了几十分钟。起初我是想去印江的某个乡镇，在去德江路途中的乡镇。下车后我刚拿出地图，还没找好地点，德江班车的老板就过来询问了，我顺其自然，将行李放到了德江车上，只有几十分钟的空档。
匆匆别过文昌阁后，赶回汽车站，发现许多中巴在广告“印江佛教圣地梵净山”，有所心动，下意识的寻找去梵净山的客运车。没找着，便作罢，要从德江车上取回行李，其实挺为难的。
德江班车三点出发，朝拱架公路桥直对的前方驶去，擦过新楼群。最前面那座颇有气势的新大楼上，国徽高悬，应是政府新大楼，不知是县府的还是镇府的。
过新楼群之后到山群边，又见河流。这条河流应该不是拱架公路桥下的那条，要宽大得多，可称之为江。公路沿江，路在的江岸，新绿之树背衬小块的花黄菜地，秀色几分。路对面的江岸，黑白相间的悬崖临江陡立，险峻几分。
我不禁想，这是否乌江？因乌江总是险峻又秀美。路遇公交车，是印江城到中坝的。竟然又同石阡县，也有乡镇叫中坝，只是印江的中坝在江岸的山脚边。
中坝前后，公路一直沿江，即使爬到了险峻的岩壁之上，江流也是在岩壁之下流淌。在峭壁岩山上左右绕行一阵后，又要过桥去。这是一座高架在悬崖顶端的长桥，已不准车过，乘客得自己带行李走过桥去，到对面崖顶换乘另一辆中巴。
停步桥中观赏江流，江流宛若一匹抖开的绿稠，飘落在深陷的山崖下。若这真是我以为的乌江，水无乌色，是一江碧水。乌黑油亮的，是山岸上的一些岩石，阳光照射下，似乎要流出油来。我想，果真有油流出，那就是名副其实的石油了。

德江与印江在哪交界，公路上没有标示，我以换车为界。换乘之后，中巴可说是岩崖顶部行进，不再沿江。江流却依然在公路附近，时隐时现。行至岩崖边缘时，直坠的低处，必有江流显现。
岩崖顶部，无处不是岩石，或凹陷，或凸起，却照样油菜花开黄艳，开放在石块码砌的狭长地里，为凹凸起伏的岩石涂上一抹又一抹艳丽的明黄。村镇附近，则是明黄一片，并有深浅不一的绿树，或红或白的花树，混入明黄之中。
下行时，有一壁悬崖要穿过。公路凿岩修建，凹形于崖壁之中，宛若栈道。我们中巴穿过之时，刚好有云团在那据守，一派昏暗混沌，若临深渊，险象倍增。
最有意境的一段路，是顺陡峭长坡下行时。那陡峭山坡下是一道长长的山谷，谷中有溪流，溪流之上有精巧而古朴的石拱小桥。居高临下的一路望下去，宛若在观赏一幅古代山水画的长卷。
这一天，2008年3月28日，我似乎是不宜出行，我所走的三程，塘头到思南比较顺；思南到印江，途中停车三次等人，不是有客来赶乘，就是丢了乘客；印江到德江，途中也多次停车，不知道等什么，途中的危桥也不止一座。
这一天在途中，我也见到了新事物，是用来积蓄雨水的大水泥池。思南到印江的途中有见到，印江到德江的途中也有见到。

德江县城在平地边角上，要穿过一片颇为宽阔的平地才能到达。广阔的平地间，田园村落，油菜花黄。村落中有木屋，景致较美，有公交车通。
德江城紧挨山群，城区多在缓坡上，街道多带坡度。一条不宽的河流，水流滚滚的，在城区里弯了又弯。我以为是乌江，查地图，德江城不在乌江边。翌日乘车去沿河县，车老板却说那就是乌江。
德江城区不大，有两个汽车站，印江车所进的汽车站，没有车去沿河，让我打的去另一个汽车站。我问路寻去，顺带逛街，下坡、过桥、穿小街，很快就到了那个汽车站附近。因时值傍晚，我找到旅社住下，没再逛街，也没去那个汽车站。
翌日清晨，被住客吵醒后先去汽车站，买了中午去沿河的汽车票。空档时间，想去附近的村落走走，可在街上张望了老半天，也不知乘哪趟公交车好。而天上又有雨点落下来，我只好再在城内转一转了。
随意走去，先遇两栋木屋在街边坡上，密实无窗，不知何用途。后过小桥，小桥上有细条原木搭成的框架，不知是拦车还是防护。这是我在德江城内走过的第二座桥，后来转到另一条街上，又过一座，是第三座了。
德江城的街道，我所走过的大多不宽，只有中心花园附近的街道宽一些，正在那里装隔离栅栏，要将快慢车道，以及人行道隔离分开。
德江城的中心花园，类同都市的步行街，就是在一条宽街的中间部位种上柳树、花草，再安假山，造拱桥，立图腾门。若说是步行街，倒颇有城市味道。

2

德江去沿河，又是山峦之上行进，只是没印江到德江那一程险峻，山峦多是长长的坡上隆起众多小峰。长坡或小峰，基本是绿色的，这里一丛，那里一丛的灌木，正开白色的花儿；黄艳的油菜花，这里一片，那里一片，间插绿色中。
德江县城距离沿河县城也挺远，车费也是三十元。公路多是顺长长的山坡，当绕行到对面山坡上时，先前路过的田野农家，已在下方了，望过去，是一些隆起的小山和小块的平地，间或有片大的平地。

德江、沿河两县之间，公路交界在一个山口，很平常的山口，两旁的山峰都不高，却分界出不同的境界。德江境内，虽浓云沉压峰顶，却天空明净，山峦、田野、村落，一一清晰呈现。山口过去，沿河境内，则是雾霭弥漫，一派朦胧。
雾霭中，公路顺山坡直下，在长谷上侧。长谷窄窄的，恍若河流。之后经过一个水库，水库也是窄窄的，恍若河流。山峦则少有个性，多为普通形态，山色倒与德江境内的一样：山上绿树与枯草，山下黄花与黑瓦顶。
途经官舟镇，镇上的房屋沿公路建筑，构成长长的公路坡街。2008年3月29日这天，官舟镇赶集，满街的人都不让路，班车只得慢慢前移，花了半个多小时才通过。开车的小老板趁机卖了几块钱的油果来吃。
油果是我的叫法，小圆蛋糕形，油炸的，有的掺有萝卜丝，有的没有，一块钱三个或四个，很多县市都有卖，我吃过几次，没特别的美味。小老板说那一摊的特别好吃，还让我吃。我看了看，大概是炸得香些，更不敢吃。
所乘中巴的老板是一对母子，儿子开车，母亲收钱。我因放行李在身边照应，以免翻倒，引发了与车老板的对话，聊了一路。说到我要走遍全国各县市，一位乘客建议我到沿河县城后乘船。

沿河县城在乌江山岸上，主城区所在山坡较陡，房屋递高建筑，街道狭窄坡长，巅峰岩崖秀美。对岸的城区称开发区，是新城吧，地势较平坦。有大桥高架连通两岸，汽车站就在主城区这岸的大桥头，停车场在下，候车室在上。
沿河县城我没打算落宿，下车后顺势在停车场里寻找酉阳车，没见，只见秀山的。一位中年男子悠闲走来，迎上询问，说去酉阳没有直达车，得到对岸乘去李溪的县内班车，在杨家湾下，再转车去酉阳，杨家湾属酉阳的。
沿河县城在乌江两岸各分布了大概一公里长，德江过来的班车进站，基本贯穿了主城区，走近江的街道直下，穿过密集的人群，给我的感觉很不好。因此不想再去街上逛，直接上桥走向对岸，准备辗转去酉阳。
桥上人来人往，很多人背着背篓满载归去，有一位背的是大铁锅。这天也是沿河县城的集日，一位娇艳的少女，在桥上所有悬挂牌里，做着土家苦荞酒广告。
桥中立足，回望主城区，感觉要比身在街中好，那些递高而建的楼房，浅红、浅绿、浅黄、浅灰、浅蓝，映衬背后岩山的红黄，倒显艳丽几分。
观赏乌江，江流没因城区稍微宽阔，也没因城区停顿片刻，带着幽幽的漩涡，义无返顾的流去，流入悠悠的山峦中。因城区而停留的，只有江中的船只。
船只有的标写彭水，令我记起还可乘船，心想与其辗转去酉阳，不如坐船直接到彭水，彭水正好在去内蒙的前方。拦人询问，得知客运码头在主城这岸，已走到了对岸桥头的我，又毅然决然的调转回头。
客船下午有一班，我赶到由两只船拼成的客运码头时，那位正在打扫的中年男人说，去哪里的都要明天了，彭水的船明早九点，七点卖票。
乘船的心意我没变，只得修改计划找住处。由码头的阶梯笔直上，进入房屋群，那是一群每栋都不大，还有点破旧的房屋，应该都是私建的。有一家开旅社，开在阶梯边，离码头最近，也很简陋，门面里还坐满了人在打麻将。
我犹豫，一位小姑娘出来询问，我才进去看房的。房间是搭在屋顶的木屋，带廊道，三面合围一方小坪。小坪干干净净，空敞的边缘摆有盆栽，透过花草可望见对岸，走近花草可眺望乌江。虽房间很小，设施简陋，我也冲小坪住下了。

住下了，该解决吃了。上大街，街上先前密集的赶集人已经散去，留下满街垃圾，处处脏兮兮，车过有尘土扬起，人行道却狭窄若田埂（夸张！）。街边的树脚下，虽有四方围，边长仅半米，一副寸土寸金的模样。
我朝大桥方向走不远，见一个很宽而短的陡坡，似是小广场，下方有条窄小之街，可能是老街。宽短坡上，有许多小吃摊，其中有牛杂汤锅，五块钱一份。小街顺江伸展，应该也通大桥，只是人多摊多，很不通畅。
步入小街，见卖生菜的，询价，因为我很想吃青菜，生菜可用开水烫过吃。问过好的，再问次。次的生菜小小一颗，卖主是位矮小老太太，不答话，只伸出一根手指。一根手指不会代表一毛。同样的价格，我怎会买次的？
我扭头要走，老太太指向旁边，她旁边的也卖生菜，极好极靓的生菜，也是一斤元，我不禁蹲了下去。我开始挑菜时，有人滚油桶过来了。我已听到看到，滚到身边时自然会避让，老太太却急了，使劲的嗯嗯叫，招呼我躲避。
我这才知道，老太太不说话，是因为说不了话。先前指好菜给我买，我已有所感，此刻因我的安危她急切，令我深刻感受到她的善良和宽容，虽然危险并不存。我再次蹲下去时，蹲在了她的生菜前。我没能力施舍的，却可照顾她的生意。
蹲下前，我先翻钱包，说买半斤，因为记得有个五角的毫子。翻来翻去，翻不到那毫子，心想就买一斤吧，一块钱还没拿出来，老太太已掏出钱袋，抽出五角钱先递给了我，我接过后，才递给她一块钱。
蹲下挑菜，我尽捡小棵的。开水烫，小的可能还方便，留下大棵的，老太太会好卖一点吧。估计捡有半斤了，住手让过秤，老太太添上两棵后，示意我拿走。她是感知到我那丁点好心，在回报吧。我再次感动，为她的回报。

夜晚，记完行程后尚无睡意，伫立平台瞭望乌江。明净的夜里，乌江似是无声无息，只有波光微弱闪烁，对岸的灯光却耀眼夺目。我不禁想，这岸是主城区，或许有夜景可观赏？便下楼去街上。
街上已打扫干净，也没了过往的车辆，一些店铺已在关门，昏黄的路灯下，来来往往的人倒是不少。有人围观在狭窄的人行道上，听音乐声从中传出，以为是看影碟，却是在围观小巷里吹拉弹唱的众老人。
昏黄的路灯下，我比白天走得更远，走到一处高陡往上的阶梯，原来那是一个商业区，每级平台边都有铺面，已关门或正在关门。阶梯上端是外环路，一片黑暗。再步阶梯直下近江道，白天走过，并不宽敞，这夜里却有好些人跳交际舞。

翌日清晨，我早早的带着行李下到码头。说是七点卖船票，七点多了还没开始，却可先上客船放行李占床位。客船舱内，两边架有通铺，还有被子，走道中通。我不敢睡那床，也不想睡，我乘船是为观景，将行李放在舱口边的座位上。
客船发出很准时，九点正。经过的江岸，最初是较为低矮的山坡，多辟为耕地，景致一般，只有一棵苍劲的老树，标示是千年乌杨。大约半小时之后，客船才航行于险崖峻峰之间。

陡立的岩峰，垂悬的崖壁，左右紧夹乌江，一座连一座，一峰不同于一峰，形态各异。最奇妙的一处，是青灰色的岩崖高高的垂坠悬下，由江边往里环绕成半圈，半圈里，岩峰粗圆，临江排立，耸立若塔，若楼，一座座，恍若岩城一个。

峻峰险崖间，乌江漩涡而流，旋出圆形水波一个接一个。旋流的乌江水有清有浊，清亮的，应是刚刚汇入的溪水、小河水。濒临的山崖陡坡上，也有水流白花花的跌落，或于青岩绿灌中跌落成银带，或在翠草陡坡间散漫出雪扇。

有牌写大字，一牌一字，稀疏列立江边山峰下，宣称这段是百里画廊。
百画廊过后，专管收钱的船老板告诉我，前面没这么好看了，彭河那段虽也有峡峡，没有这段好看。一位乘客则告诉我，乌江也有三峡。山峡，他们叫峡峡。峡峡过后，江岸多村落，偶尔见飞禽，在它们飞离时，我才见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