号称渝东花海的万亩油菜不知属垫江，还是梁平。我有此疑惑，是因之后到达到的是梁平属下的大镇屏锦铺。屏锦铺的街道颇有县城风范，以至我想可以不用再去梁平城了。
屏锦铺过后，班车便开始盘山，满是细竹的高山。那两米来高的细竹将山峰妆扮得浑身毛绒，我以为进了大竹境呢。翻越高峰盘下去，那边山前也有个大镇叫袁驿，还是地属梁平。
高峰山坡上，基本没有人家。高山过后的袁驿这边却与屏锦铺那边一样，也是小山丘陵散布平地之上，也是房屋连连见。仿佛是高山抖落下屋群，以提携前后两片丘陵。
不同的是，袁驿这边的农居不再紧傍路边，绿色的丘陵田野，透过车窗一眼尽见。

大竹与梁平也公路在乡镇街上交界，两边乡镇浑然衔接。梁平乡镇之名我完全记不得了，大竹这边的乡镇好像叫石桥铺。到石桥铺后，我才真正的入川，大竹还属四川省。
石桥铺过后又盘上大山，也是细竹满山坡，牌立山腰指是竹海公园。比之梁平界内那高山，这山的竹确实壮观若海，梁平那山毕竟因高峻而失之连绵的宽阔。当然，我是以乘车路过所见而言，登峰眺望的感觉也许不一样。
山腰那牌还指点了五峰山国家森林公园，不知路过否。盘山间确实见峰峦深深浅浅的绿，还混有白的花儿，红的或黄的嫩叶，满山是极宜人的天然林。只是我已见多，不再惊艳。
盘上大山的高峰翻过去，便能透过弥漫于阳光中的薄雾望见那侧山下，有亮的水，黄的花，绿的山丘。想又是片平地山丘。果然，盘下山后便平坦直行了，没多久，便落站大竹县城。

大竹，到屏锦铺时我就确定是个县了，却不明了地理位置，更不知道下一程该去何处。所以，到大竹城后，尽管时间还早，还可继续前去，我也不得不停步了。
也是合该在大竹落宿，出站就找到了合适的旅社，是个带晒台的单间。不敢辜负这晒台，更不愿放过那烈烈的阳光，又将自带的床单洗了一回，然后才去逛街。
大竹城在宽阔平地间，和垫江城一样，也有一条与公路合二为一的长街，只是宽些，也脏些，乱些。公路长街侧边，有一片颇具韵味的旧城区。
旧城里有十字街，有小广场，还有很多人。那条窄窄的老街里，更是撑满了彩条编织布棚，店家都将商品摆到街上。透过编织布，能窥见衬出的檐，雕花的墙，感受到古韵。
很快，便发现那古韵是造出来的，用三合或五合板抹上灰浆仿造出来的，怪不得一副大拆迁模样。我没有因此失望，即便是仿造的，至少也经历了几十年的岁月吧。何况老街旁边的小巷里，真的有老旧蕴韵的民居呢。

最感愉悦的，是从古韵的老街步出时，已近我落宿的旅社，且有许多吃食摆卖在路口，最可口的是连壳油卤的鸡蛋，不但香还很进味，之前之后我再也没吃过那么好吃的圆蛋。
令我开眼的就是豆腐干了，远远看见时，我以为是酱菜呢，走近询价，才知是豆腐干。豆腐干丁、片、块，形状各一的陈列在小方格里，用板车推着卖，味道也多样化。我买了点不麻不辣的丁尝，嚼起来很轫，味道还可以。
大竹城令我不喜欢的是空气，总弥漫着浓烈的硫煤气味。即使关门躲在房间里，还是被熏得够呛。不知这硫煤气味是城民生活使然，还是工业污染导致。在傍晚和清晨混入的食油烟味，则可以肯定是城民生活使然了。
大竹城那条长宽的公路街我基本没去走，却在第二天乘车过尽，很长呢，延伸了几公里。延伸间的交叉路口挂着广告牌，告示传奇傻儿司令的故里在右侧二十二公里处，是个中西合璧的古镇。我错过了。

大竹的地理位置与梁平一样，都在距邻水已远的前侧，各在一边，再去邻水就是倒回去了。这是落宿后看路图弄清楚的，所幸当时我选择来大竹而不是去梁平，梁平和垫江一样，都划归了重庆市，更偏离新疆一些。
大竹的邻近县有渠县、营山和蓬安，可这三个县城都偏离了往新疆的直线，令我拿不定主意下一程去哪，只好留待第二天看班车定。第二天清晨被煤气和油烟熏醒后，赶忙起来收拾行李逃到了汽车站。
看票价列表，距离邻水近百公里，车费才十六元，到渠县仅五十来公里，却要十一到十六元，不禁想倒回去邻水。虽然理智胜利了，还是想省钱买直接到营山的票，因为已问明，去营山的车要过渠县城。
注定我省不下这点路费，大竹直达营山的车在下午一点多，去渠县城的车则是流水发出的，很快就有一趟。我只好先去渠县城了，为坐车头座位，还多等了一趟车。
大竹去渠县，也要翻盘大山，也有牌立山腰，指点的是古三国的蜀道风景区。张望寻看，并不是险峻的山峰，只是天然林保护还好，可以一观。再盘上到峰巅，那的景色比半腰间的逊色多了，却宣称是云顶风景区。
翻过云顶风景区，峰巅背后的景色更是不堪入目。绿色的植被多处遭剥落了，露出灰白的岩层。一团巨大的浓白由一个山窝冒起，然后消散落往四周，落下一层白灰，蒙蔽了四周的绿树青草。
那山很大，可能是山脉，大竹与渠县就在那不堪入目的山野中交界。在那交界的也许还有营山，有牌标示营山水泥厂在两公里外。大竹立在那的是欢送牌，号称是芝麻之乡。可我在大竹境内没见到芝麻地，也许不是季节。

不堪入目的山野里行进时，多次见到岩石砌成的物体，似窑又不像，看不明它们的用途，推测是处理什么矿用的。那连绵不绝的叠嶂峰峦，则令我疑问是否是华蓥山脉。
连绵不绝的峰峦间有乡镇叫卷硐，卷硐过后便开始盘下山了，山下又是大片的矮小山岗。矮小山岗、丘陵群中耸起一脉或一座高峻大山，似乎是那带地貌的特征。
地貌特征虽大同，渠县境内的山冈却衔接紧凑些。山冈的紧接令公路有了上坡下坡的起伏，班车只好起起伏伏的到达渠县城。渠县城也在衔接紧凑的山冈之上，城内的街道也就同样有上坡下坡，甚至还有穿山的隧道。

望名推想，我以为渠县有渠道。可渠县的流水不在渠道里，而是在一条床道很宽的河中，水流不大也不深。狭窄如渠道的，是架在河上进渠县城的桥，还有渠县城里的街道。
街道狭窄，街边的楼房却高，有的高十来层。步入街中，仿佛天色都暗了，行人却接踵，蓝色的出租车也一辆接一辆。人流车流混同在一起源源不断，川流不息在狭窄而楼高的街道里，还真若流于渠中。
渠县城新区的街道当然不再窄，很宽还长直，在河道另一岸。只是和旧城的街道一样，处处尘土飞扬。建筑也和旧城里的一样，没有个性的光彩。

为了从容认识渠县城，也为占车头的座位，我特意选乘下午去营山的车。可等到车该发时，被转到了大竹去营山的车上。按时间推算，应该是我早上在大竹城问知而没等候的那趟车，想不到结果还是乘这趟车去营山。
搭乘过路车，别说车头座位，就连窗边的座位都没得坐。偏偏出渠县城后的景致非常宜人，农家漂亮的小楼依偎着青翠的山冈，任由绿树黄花环绕，望着都觉得空气清新。我突然意识到自己好久没去乡镇了，该去去了。

随着车行，山冈渐前渐矮，公路渐平，没了起伏。农家的居屋虽也不紧挨路边，却不那么漂亮了。
河流相随出城，忽左忽右的，然后忽然不见了。只有黄艳菜花儿依然胡乱的涂抹着大地，一块块一片片的，在冈上，在树间，在屋头，在河畔，涂画出美丽的乡野直近营山县城。
营山城虽然名中带山，却坐落在平地上，也许因为如此，街道很宽。宽宽的街道上净不见垃圾，却尘土明显，让人体味到一份无奈。我没漫步城区街道，只是乘车浏览而过，感觉是个没多大个性，很雷同的县城。

班车没直接进城，先转到火车站。我不知道那儿也有汽车站，更不知道去仪陇要在那儿坐车，没有下，而是随车到客运总站才下。营山的客运总站只有县内班车和省际班车，好在我有去乡镇的打算，否则又要捶胸口了。
县内班车线路有多条，我连问两条线的去向，都说在去仪陇的途中，还可到朱德故里。我虽没想到朱老总故乡在此地，也没想到要去，既然赶上了，还是考虑的。于是选择车费只七元的绿水去，主要是行程只需一小时，时间合适。

绿水确实在去仪陇的方向，却不在途中，只同了十来公里的路，到回龙就右拐，拐上了窄得两车相会都很困难的水泥公路上，是专去乡镇的县级路吧。
窄窄的公路将田野拉得十分亲近。那无处没有的油菜花，在斜阳中迷迷蒙蒙，若一抹抹明黄的彩云。客车在田野间拐来拐去，宛若游行彩云间。本就稀疏的农居很知趣，基本没挨近路边来扰乱视觉。
路过乡镇清水，名副其实的有颇大一片平地之水，不知是湖泊还是水库。水域后边是不高而长的坡垄。车过清水镇后绕上坡垄，居高临下行进时，能望尽那片清水。
斜斜的阳光下，清水透亮晶莹，粼粼银闪的湾延漫散在黄云绿绒间，并围剿包陷了油绿的山岗。稀稀的薄雾，再为之略略的涂抹上一份凄迷。那份凄迷的美艳醉了我，我却只能死命的欣赏、享受，刻录在心底。
我当时所坐的位置，无法用相机捕捉那份艳美。所以，第二天返营山时，我特事找了个宜抢拍此景的座位。可是再见时，虽还是那片清水，虽还是黄菜花山岗绿，却没那么艳美了。也许是因晨雾的蒙眬，也许是少了斜阳的光照。
我没因此感到遗憾，因为我已欣赏过，享受过，而且我已学会了放弃，学会了顺其自然。

绕上坡垄之后，便是行进在连绵起伏的绿色里了，不见菜花儿黄。我不禁心凉：难道绿水无水？望见绿水街时，我心都凉透，那儿的绿色都不浓了，掺进的菜花儿也黄得不够明艳。进街下车之时，我几乎绝望，街很小，还脏乱。
若不是下车便见到旅社，询知的价又极便宜，才五元一晚，我可能随便转转就返营山城了。
五元一晚，我不指望有什么好房间，问知有开水，可以充电之后，连房间都没去看，就交了房钱。然后丢行李在门面，先去转街。我以为绿水那小小的街，几分钟，最多十几钟就可转完回来。
绿水是乡还是镇，我没注意到。绿水街实际不很小，最少没我初见时认为的那么小，与公路合一的一段沿山街之外，还有一条颇长的顺山坡街。
坡街虽无间断的顺延下来，却明显的分出两段，下段两旁是新楼，红砖钢筋水泥的小楼，连街面也是水泥铺的；上段两旁则多是木板墙黑瓦顶的烟熏色木屋，也有的是楼房。街面铺的则是石板。

石板街对于我一直是极具魅力，可绿水的石板街上覆满厚厚的尘土，不知是久旱导致，还是一直如此，总之不见石板原色，只显石板模样，失去了魅力。因此遇石阶小径上山坡，我便踏了上去，何况那坡高处有栋楼房令我好奇。
那是栋两层的大楼，形似四五十年前常见的国有办公楼。我上去时，一位老人打开大楼中间那唯一的大门正要出来，见我拾级而上，立即缩回门里。大概我这陌生人令他恐慌，不忍心带给那老人太多的不适，我稍稍张望后便离去。
顺楼侧的泥径走离，发现那不只是栋楼房，还带有院落。院落的围墙与楼房融合为一体，拉得很宽。其用途就更令我不明了，只得到外墙上的字迹证实，这楼房院落经历过文化大革命，确实是四五十年之前的建筑。
泥径顺着楼房院落的墙根，平伸去到山坡边。一只头插长翎，翅纹黑花的米黄小鸟，行走在泥径上。我悄悄走近一定距离，它便飞起落到更前面，继续行走泥径上，恍若在引导我。直到一位老妪在前面的路口冒上来，它才飞离。
老妪却停步了，站在泥径上盯着我，我走到跟前了，她才挪让半步。她上来的小径横过泥径，继续上更高山坡。高坡上有围墙，以为是她家院落，所以才警惕的死命盯我。走近时问她，却说那是水池，她是来看她种的胡豆——豌豆的。
我正想上高点眺望，就上那水池去。老妪跟着上，只跟一半，她的豌豆就种在那里。上到水池的围墙外，那儿能望见对面的山巅，竟是宽平的，像个台，若不是有尖锐的小山头凸起于上，我都不认之为那是山巅了。

离水池不远的缓斜山脊上，有一截残墙立在小径边。走近才知不是残墙，而是突出的岩石。泥径继续悠悠的斜上峰巅，我懒得再跟随，停步在岩石边。眺望会四周，拍了几张图片后，便坐上那岩石记行程。
岩石既窄又长，我坐在其上，悬腿垂向小径，于徐徐吹来的微弱山风中，迅速地按键记行程。一侧是黄花涂抹的山凹，夕阳正往那峰头背后徐徐落下。一侧是高峰，陡坡直下小河畔，河畔花黄麦绿乡居新。
夕阳尚未落入峰背，山风仍在吹拂，行程还没记完，我却不得不为填肚子而下山去了。早知与大自然有这样的一份亲近，真该填饱肚子才上来。我那样早赶下山去，满街找遍，也只找到米粉充饥。
山风夕阳中记行程那时，我还想是否在绿水多呆上一天。一碗米粉下肚后还觉腹中空空，这个念头便消失殆尽。乡镇的吃，对于我是个大难题，我已不止一次体验到。

第二天清早七点，被邻屋的住客吵醒后，起来收拾行装下楼。到隔壁吃米粉时询问老板，才知道朱老总的故里没车直去，要先到立山，然后再转。却不知这路过绿水的车也只是路过立山，并没弄清立山是哪两个字。
吃完米粉后就坐在店外等，等来一辆去三星的车，询问店老板，说不是。又等来一辆，去二龙的，大概是无客下，只鸣笛而没停。我倒是见车前窗上有立山二字，瞬间没对上号，没拦。车开过去后，店老板才反应过来说就是这趟。
哎！车过去了才告诉我。店老板说下午还有一趟。下午才去立山，还方便转去朱德故里吗？还是返回营山吧。于是拉起行李去搭营山车，路过政府旧楼院落前的石板坡街，见一个四五岁的小孩坐在街口垃圾堆前翻拣，辨不出男女。
我以为是个拣废旧的小孩，却见他（她）翻拣出一个塑料袋放进嘴里嚼一嚼，丢了，又拣出一片竹叶往嘴里塞。动作慢慢的，像是弱智，更像是饿极而无力。我不禁停步，怜悯的盯着那小孩，心想若是个弱智弃儿，自己可以收养。
一位小朋友走来，穿戴整齐，背着书包，显然是去上学的，拦住询问，一无所知。看来得问大人，偏偏那一阵没有大人过，周围的铺面和人家都没开门。就在这段时间里，我怀疑到自己的能力，是否可承担得起这可怜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