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疑中狠心起步，带着一份歉疚，拖着行李去乘车，离开了绿水。没想到这份歉疚竟在我心里扎下根，只要想起这小孩，歉疚必然浮上心头，并谴责自己的狠心。假若再遇这样的小孩，我一定会毫不犹豫的收养了。
同车去营山的有一对年轻夫妇，买票时连带帮一位中年汉子的一起买了。那汉子推谢时，夫妻俩就委托他多多关照自己的家。原来他们是对同去外面打工的夫妇。
车过回龙将要进城时，车老板帮我拦下了一辆去仪陇的车，于是我没重返到营山城，就回头再次过回龙。过回龙之后，路虽不是重复的了，景致却基本相同，都是平地与山丘，黄花与绿树在晨雾中迷蒙，一直到徐家镇。

徐家镇过后，班车开始盘爬高山。盘上高峰，翻到背坡，又见高矮差不多的山冈丘陵群集于低处。略浓的晨雾面纱般，覆罩着山冈丘陵，朦胧的透出黄花绿树。白亮的水，青翠的麦，也或深或浅的透出。
我以为班车会盘下到这片山冈丘陵里，不想是继续行进在高峰上，平绕到山峰另一侧，这才在一个没有小峰隆起的长坡上，Ｚ字盘旋往下。望见下方也是山冈群集，只是不好说是一片，只宜说一窝，因为它们挤在一起，理不清彼此。
盘旋的Ｚ字路边，有座小楼在山腰，虽是独独一座，也没引我关注，却有乘客就此楼说开了。
先一人说那楼好毒，主家住进去之后，接二连三的死人，换个主，住进去也是一样。另一人则说是被仇家害的，卖通了风水先生去害得，那楼房只要换一下朝向，偏过去点就没事了。
先说的那位，坚持说那根本就是座鬼楼，有人看见楼里有人对着窗外，取下脑壳放到桌上来梳头。并说他就亲眼见过鬼，是在老家，清清白白看见两个一模一样的人，由路的两头往拢走，走拢就合在一起成一个了。
说鬼之人的口音很重，那方言我不完全懂，只听明了个大概。耳听着说鬼，目光不由自主的投向鬼楼，那破败的楼房空洞在那，真的只有鬼在住了。

叙说鬼魅间，班车已盘下大山，行进在了山冈间。虽然一座紧挨着另一座，山冈间还是有狭窄的空隙。
空隙里，细小的溪流绕着山冈根脚，捎带上种着油菜的小块地，于是，黄艳的花儿一丛丛绕着绿郁的山冈。公路顺着溪流，在黄艳的花丛中，由这座山冈脚，绕到另一座山冈脚。
绕在山冈根脚的公路，状况极差，班车只能缓慢绕向前。缓慢的竟也绕过了数个乡镇，都在山冈挨着山冈间。乡镇具体有几个，我没记住，只知都与徐家镇一样，属于蓬安县。因此我又在想，若不方便，蓬安县城也可不去了。
想是这样想，并没真的打算不去蓬安城。谁知从新疆回转到四川时，赶了点，竟然把蓬安给漏了。整理文字时拿出路图对照，才发现蓬安周边的县与市都已去过，将蓬安城空白在中间，真的不方便再前往了。

二道，乡镇名，仪陇的乡镇。进二道，就进了仪陇界，也进了朱德故乡琳琅山风景区。仪陇县立在路中的欢迎牌这样告诉我，却堵我在二道之外，和所乘坐的班车一起。因有小段公路的路面被破碎，正在装车运走。
二道之后的路况就好了，班车能快速前行。我专注路景，想好好领略琳琅山的风景。却没看出多大不同，更别说美丽的景色了。也许那琳琅山风景区根本没路过，要由去朱德故里马鞍的岔路进去，才能见到。
去马鞍的岔路交口在复兴，复兴也是个乡镇，假若我早晨拦下车去了立山，去过朱德故里后出来，就是先到这岔路口，然后再上仪陇吧？
复兴到仪陇，还真得说上，基本是在高山半坡间往上行。就连仪陇旧县城，也是建在高坡之上，城内街道无一不顺坡倾斜。那与公路合一的街道倾下一段后，翘上另一座山峰，将那座山峰的一侧坡牵扯入城。

牵扯入城的山坡上虽然新楼一片，却不是新城，新城在几十公里之外，叫新政，据说仪陇县的政府机构都迁了过去。这坡上旧城听人叫仪山，不知是为区分新政而改叫，还是原就这地名。反正我坐仪陇的车就到这仪山。
仪山虽是被放弃的旧县城，依然热闹繁华。人多商店多，餐馆饭铺更多，排满街边，却没见有卖快餐的，得点菜吃饭，还要付餐具费。小吃也没发现新鲜的种类。
仪山的街道很狭窄，就普通公路那么宽，可能并排不下三辆车，往来及停靠的车辆却挺多的，不少是公交车。那公交车的形状对于我很新鲜，吉普车头中巴身，头次见，不知叫什么车，关于汽车我差不多是文盲级。
车道窄，人行道就更窄了。米来宽的人行道上，不是停了摩托车，就是停了三轮车或单车，被小卖的摊贩占去的就更多了。我拖着行李行走其上，由下车的汽车站走去要坐车的汽车站，可以说步步艰难。
艰难的还有楼距。走在街头望去，排列的楼与楼之间几乎没距离，似乎可以由前楼之上直接跳到后楼之上。我不由得纳闷，为什么不建城于山下那平缓之地。那儿虽也有山头，应强于在这高陡的山峰坡上吧。

仪陇之后我要去的南部，路图上是县级标示。仪山去南部的车在另一个车站，我吸取垫江的教训，走着寻去，连带了逛街。因此，买得的票虽是一小时之后发车，我也直接坐到了上车，占住宜观景的车头座位，埋头记起了行程。
一位帅哥走近来，探头看我在干什么。我无言的抬起辞典给他看，示意不是玩游戏。他微笑地竖了竖大母指，然后将一张生屑卡递到我眼前。我摇摇手，他点点头，翻过卡片再递上，是关于星座的，我还是摇手，他便微笑地走了。
整个交流都在无声中，我没说话，他也没说话，我只是隐约的猜测他是哑巴。他真是个哑巴，我钦佩他的志气。不是，我也喜欢他的这种推销方式，既没给我带来困扰，又实施了推销。

车发出城后，仍然是行进在高峰坡上。不远便遇乡镇，也在山坡上，令我想起了喜在峰巅的苗寨，可这是城镇呀。过岔路口，那有大牌高竖，告示仪陇的行政中心移到了新政，新政不会还是在高坡上吧。
过岔路口后，山貌地势明显的变了，拉开距离又相邻的是高大山岳，坐车行进在这山的平缓顶部上，望见横卧在不远的另座山岳，同样长长的平缓的顶部上，拉开距离的突起小山峰头，一如山岳脚下的地貌。
山麓间，树色深绿，菜花浓黄，山体锈红，一派浓墨重彩。也许是这份浓彩的美丽，也许是山距的拉开令视野开阔，我心境也开阔了，感受与前大不相同。这才是琳琅山景吧？我闷声心问。管它是与不是，享受到了才是真。
给予我享受的，还有那盛开的红桃花、白梨花。桃花梨花以前没少见，还是大片的，可这植根于油菜地里的桃树梨树，那开出的满树红艳或雪白，与油菜花的灿黄及叶的青翠交相辉映在一起，娇艳绝伦。
令我喜爱的还有那平卧的瓦屋，小巧地围成一个犄角。原色的细木柱撑起拐角的外廊，黑瓦屋脊上顶着大小三个瓦构的花环。那应该是当地特色的房建，可惜很少见到。

进入南部地界后，山型回复普通，地貌又见平凡，却有路牌指示大佛治水景区。望向景区的山群，依然是一付普通平凡的模样。车行到景区对面了，正面眺望仍不见靓点。也许景区在山群很里面，车行的路上望不见吧。
景区指示牌过之后，便是往下行，下往嘉陵江。嘉陵江畔，若大一片屋群占据在斜对岸，显然是南部城区，嘉陵江上也架有大桥连通。可班车没到大桥就停站了，乘客纷纷下车，只有我不明就里的在磨蹭。
停车下客处，另停有两辆去别处的班车，路边还停有两辆面包车。乘客下车后，绝多数奔向面包车，顷刻就将面包车挤得暴满。等我明白那面包车是去南部城的，车已开走了。
没了去南部城的车，去南部的乡镇也行呀。我拉着行李走向另两辆班车，忽然担心被载去重复来路，又调头追随面包车走向嘉陵江大桥。大桥离之不远，桥头设有栏杆，拦得很高，似乎是要与对岸桥头的那座小山对称。

对岸的小山平顶，平顶上绿树葱茏，露出屋檐瓦顶。面江却垂下一壁岩崖，岩崖透穿一洞，大桥由洞中伸展过来。整体给我一份有仙则灵的感觉，诱惑我步上大桥，走向小山，也就是走过桥去。
大桥上，我之外，另外的行人仅一个，走在我很远的前面，还有就是小车偶尔驰过。我悠然自在的走去，时时停步拍照观景。因此发现嘉陵江上另有一座大桥，在一两公里外，似乎是没启用的新桥，也无车辆过往。
看来我来得不是时候，新桥没通车，老桥又设拦，班车进不了城。更令我感觉来得不是时候的，却是嘉陵江，没有我臆想的滔滔江水，仅窄小一道水流，不知占够河床的十分之一没。
河床倒宽得壮观，干涸了的河滩上开辟了一个练车场，还种了许多蔬菜，荒置的绝大部分，也被挖掘得满目疮痍。
诱惑我的小山，走近后已感应不到仙气。身立其间感觉荒凉的那岸，回望过去，竟然楼厦挺立，俨然城区模样。远望时最具诱惑力的岩崖透洞，进入后就是条隧道，黑黝黝的感觉最不好，所幸不长。

穿出隧道，是宽阔大道，花圃隔开了快慢车道及人行道。但道边的屋居稀疏，野草丛生，荒凉的感觉令我以为进城的路途很遥远。实际南部城就在近旁，几分钟就走到了正在竣工中的新楼区。
插过新楼前的新大道，就到了人气较旺，但窄了许多的大街。询问着汽车站，顺带寻找旅社走去，越走街道越窄人越多。旅社有不少，随意进一家询价，十元，正合我自定的标准，又刚好拖着行李走得有点累了，没看房就说住下。
真该先看看房间，那虽是在大楼里的旅社，却是由一间大房隔成的鸽子笼。楼层很高，因而分隔出两层，由一个陡窄的木梯上下。我选了上层靠窗的一间，为透气些，不想也透声，老板娘们的说笑句句入耳，吵得烦人。
晚上我闭门记行程，老板娘早早就来叫我关灯。她自己不但半夜还在说笑，还为男客找小姐，好像一家伙找来了五个，说是全套要给五十。
客房之间也不能隔音，嫖客与小姐的对话全进了耳。先是问小姐的年龄，有十四岁的，有十七岁的。然后男女双方相互喊你脱你脱，不知道脱没脱，反正很快就听到小姐走离的声音，不知是全走还是走了四个。
没想到住进了黑店！房间虽是板隔的，但包了白铁皮，应该还安全吧。吵闹却隔不断，凌晨两点才安静。为此我打算翌日要睡到八九点，谁知大清早就被隔壁装修的吵醒，不说睡觉，行程都记不了，索性收拾退房去汽车站。

到汽车站后，问知去阆中不能提前买票，就坐在候车室的角落里记行程。候车的客不多，我安逸的记得很顺。快记完时，过来一个乞讨的年青小伙，五官端正，拄着双拐，身穿的牛仔服看去破旧，细审却对应时尚。
他朝我伸出一手问要一角钱。一角钱我不会舍不得给，钱包里也有一角零钱。但真要给，至少一元吧。可我出门在外的吃、住、行三大用项，除了行是无可奈何的省不下外，吃与住我都斤斤计较，不然昨晚哪会入住那种黑店！
吃我也是以果腹为主，稍加注意营养。这年青乞者乞讨时，嘴里喷出很浓的蒜味，想必刚刚美餐了一顿。我却为省钱，拖着行李对比了好几家食店之后，才吃的。
最重要的，我的同情心曾被乞讨者践踏过，内心已存偏见，认为他们看去很可怜，实际比我富裕多了。所以我只看了他一眼，就沉默的埋头继续按键。
沉默没赶走这乞者，他带着蒜味的乞讨声坚持发出。实在烦，就回应说：我没钱，穷得很！他仍在那讨，我只好又说：我真的没有钱，我还想去讨呢！
我对他说的是真话，因为经费不够，我确实想过行到一半路若没钱了，就去打工或乞讨。没想到我的大实话引得乞讨的小伙子笑出声来，笑过后，他这才拄拐走了。
我仍没抬头，更加迅速的按键，想赶快记完好去阆中。然而安逸已被打破了，没多久又来了个流浪汉，坐在与我仅隔两座的位置上，啪啪的不停敲打手中的竹片。他没向我乞讨，我却担心他会来抢，于是起身去买车票。
南部去阆中的班车流水发出，间隔不久，票不限时。我为坐车头座位，又是多等了一趟车，等候时站着记完了行程。
第一个上车，坐在车头。闲看车前情景，忽闻拐杖敲地声，寻声望去，又见那拄拐的年青乞者。他忽然转头看过来，看到我，笑容展露。我也笑着冲他点点头。然后，他回转头去，向跟前的人乞讨

南部城在嘉陵江边的平地上，我落宿那带的街道，却不但比较狭窄，分布也无规则，有的街道还是二三十度斜岔出去的。汽车站那带的街道就规范多了，宽多了点街面十字交错，热闹又繁华。
我以为汽车站那带就是南部城最新的区域了，便寻找老街去。转找个老人询问老街老屋，他说：南部莫得瓦瓦屋了，阆中还有。
南部城的老街其实还在，不过不是瓦瓦屋顶。我信步无意中走到，那街道长长直直窄窄的，老旧得成黑灰色的矮楼，背江排列。挂有旅社和招待所牌匾的，是廊道式楼房，显然是早年国有或大集体单位的遗屋。
去阆中，班车穿过大片新城区，应该是我前日在大桥上望见的那片，沿着江岸。我因为自己走过了很长的街区，以为南部城走得差不多了呢，没想漏了这么大一片。新城之宽阔之漂亮，令我不禁疑惑，南部是市还是个县城。
行出新城的宽阔大道，所衔接的继续去阆中的公路依然宽阔，而且一路无陡坡，因而班车开得非快。将过警戒点时，车老板调整的不是车速，而是人数。

一路无坡，并不是无山，开阔的地势里，有山离路或近或远。都是不怎么高的山，却爱顶上有楼阁。昨天从仪陇到南部，就见三四处山头有楼阁了。此程虽短，也见有数处山头顶立楼阁。
是因山矮欠秀丽，以楼阁来弥补么？我这般推测时，一辆公交车迎面驶来，牌上标写的赫然是滕王阁。滕王阁！古之名胜耶，还有相关古诗文呢，就在这阆中？怪不得一路来有那么多楼阁在山头，附会呀。
今人所建不肖看，古人所建不该放过吧？我这般心想时，班车驶入了气势恢宏的大道，其宽度是我此次出行见到的之最。大道边，小牌不断迎来又闪过，告示阆中的历史名人及特产，更有蓝牌高悬大道交叉口，指示古城。

古城，一定是南部城里那老人所说的瓦瓦屋喽。他说在中学那里，政府不拆。这也得去看看，那就在阆中住一晚吧。下车的车站有去苍溪、广元的班车，也有旅社。旅社的多人间十元一床，单人间三十，说二十给我。
吸取前一晚的教训，要求先看房间，房间很大，近十平米，一面全是窗，虽然不带卫生间，公用的就在旁边。我讲价两晚三十，竟然也同意了，于是交钱入宿。
入住后的第一件事，是将自带的被单洗了。欲用洗衣粉、热水及阳光，消灭掉昨晚在黑店可能粘上了的病毒。即使消灭不掉，也给自己一个心理安慰。洗好床单，用自带的绳子晒到楼顶后，我才上街去。
车站临街，是宽阔大道延伸过来的大街。车站之后，大街还在继续延伸，去往滕王阁。宽阔大道那带应该是新拓展的市区，建筑不密，比较冷清。繁华热闹的街段在到车站之前，那段往一边岔出许多较窄的街道，应该是旧城区。
我下到大街后往回走，岔进旧城区穿过去，就见到了古城。

古城果然是一片矮矮的瓦瓦屋，笔直的石板街纵横交错出十字街心。街心上空，宝塔般挺起一座木楼，名为中天。中天楼提起了整个古城的架势，是景观，也是徜徉古城的路标和灯塔，更是标志，标志古城宽大且四通八达。
笔直较宽的石板街边，隐有许多窄窄的小径，一如现代城区里大街旁的小巷。我随意步入一条，遇一位白发老太由一座大院门里出来。那座大门留存了许多古老原素，能窥见昔日的豪华。
白发老太盯我，我便问她：这是座大宅子吧？她说是，并转身带我进去观看，告诉我那宅子最少有三百年了，前后有三进，原来是个什么大官的家，破落后卖了出来的。最初只住有三户人，现在住有九户了。
院内的房墙，只一面保留着雕花木板，其它都是现代砖砌的了，就连铺石板的天井，也被翻盖的房间占用了一部分。抬头看屋顶上的瓦，也带新色。不知这三百多年的老宅，还残存下多少当年的原物，天井里的石板还否原装？